“老先生,我对你说的那个什么小说家真的不感兴趣,我连字都认不全,真的,一共就读了两年的私塾,整个是一半文盲的状态。”
“不妨事,不妨事,只要你入了我的门下,读书识字的事,自然由老夫全权负责,小子,你是少有的聪明人,天资聪慧,各种奇妙故事信手拈来,连老夫都闻所未闻……”
明白了。
不是什么老不正经的淫棍,而是盯上了祁愿脑子里的故事,想要收他当弟子。
可是,小说家,不入流啊……
祁愿如果想要参加科举,将来谋取个一官半职的来做,完成从平民到士大夫的身份跳跃,是必须要从诸子百家中选择一个的。
但相比较于儒、墨、法、纵横、商、等等来说,小说家的存在感也太低了。
大腿要找条粗的来抱,这种学问上的派系之分,一但选择了,几乎一辈子都会被人打上烙印。
左玄籍够牛的了吧?
当朝的右丞相,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于庙堂上权势滔天,呼风唤雨。
可就是因为他曾经为了换取政冶资源,改换了门庭,由儒转法,便被无数士子们人口诛笔伐。
说是骂大街都算客气的了,连祖宗三代都一齐背上了骂名,儒家的夫子在朝堂上,当着秦王的面啐了左玄籍满脸的唾沫,左玄籍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就学是件大事,祁愿怎么敢轻易选择?
“儒家那就是一群虚伪的小人,上古时,本是巫师术士之流,殷商亡国后,这些遗民又成了执丧礼之辈,天天把那套周朝的礼乐之说挂在嘴上,自命清高。”
“法家?那就更是些迂腐的石头了,天天喊着‘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的口号,又臭又硬,搬出的律法漏洞百出,连自己儿子都杀,人情世故是最复杂莫测的东西,怎可依靠冰冷的法条而论?更何况,王权何在?”
“商家就是一群逐利的阴险无情之辈!不事生产,一门心思的琢磨巧取豪夺之法,孔方兄顶在头上,道德踩在脚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道家就是一群神棍……”
“纵横家……”
……
祁愿:“……”
祁愿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傻了。
老头的一张破嘴,口若悬河的把诸子百家说了个底掉,唾沫星子横飞,嘴巴奇毒无比,好似除了小说家之外,其余的学派全都是垃圾。
被挂在东南枝上风干,才是他们应得的归宿!
老头别的本事没看出来,但该说不说,吵架的本领确实是一等一的。
这是一个战斗力极其强悍的老喷子,千万不能得罪……
终于看清形式的祁愿施了一礼,恭敬的问:“敢问老先生到底是……”
老头自傲道:“老夫王林静,字文桢,号西邪居士。忝为翰林院学士。”
“翰林学士……”
祁愿迟疑了片刻,“那是几品官?”
西邪先生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道:“无品。”
“哦,无……品……啊……”
祁愿拉长了音重复了一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语气已经彻底表露了心声。
连个品级都没有,跟着你混有什么前途?
西邪先生鄙夷道:“你知道什么,只要老夫愿意,御史台的大门随时向老夫敞开,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唾手可得。”
“没那么简单吧……”
祁愿满脸狡黠的道:“御史风闻奏事,虽然和小说家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记录下街头巷尾间道听途说之事。
但据我所知,御史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稍有不慎,便会被人群起而攻之,老先生恐怕是……嘿嘿。”
御史言官虽然不会因言获罪,但却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独夫,没人会喜欢那群大嘴巴的家伙。
“你不知道?”西邪先生有些奇怪的问。
“知道什么?”
西邪先生一脸正色的道:“凡御史言官者流,多半数都是出自我小说家一脉,我的恩师,当朝御史大夫钱公度,便是小说家现在的老祖宗人物,正三品大员,何人敢群起而攻?”
说到这,西邪先生嘿嘿冷笑了一下,“小说家虽然不参与政冶党争,却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到头上的!”
这一刻,猥琐的老头身上竟多出了一股可以被称之为“霸气”的气势。
眼看着祁愿似乎已经被自己给唬住了,西邪先生立马又开始蛊惑道。
“小子,你是少有的聪明人,天资聪慧,反正早晚都要择一家学派进学的,既然如此,何不归于我小说家门下?”
“相比于其它家的腌臜龌龊勾当,我小说家自由自在,于民间收集民情,街谈巷语,一一筛选记录。
若是想安下心来做学问,可讲古,可修史,留下一部旷世之书岂不美哉?
若是想入仕了,便去御史台,做一个清贵干净的言官,不好过那些官场泥潭里挣扎的腥臭鱼虾?
更何况……”
耳边西邪先生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的响着,祁愿的心里却大为震撼。
本以为小说家的任务,就是道听途说一些奸情人命,神鬼妖狐的故事编纂成书而已。
可没想到错了,而且错的特别离谱!
小说家的“小说”二字,和看小说的小说,没有任何关系!
人家是有正经事干的。
小说家的人天天都在忙着采集民间传说议论,借以考察民情风俗,或是修成史书,或是上达庙堂,告诉朝中的诸位大佬。
哪里的百姓对政令不满了,哪里有人快要活不下去,打算造反了等等……
总之就是各种打听小道消息的情报工作。
当然,听到的故事和闲话多了,小说家也会把那些神鬼妖狐,才子佳人的闲杂故事记录下来。
当然,故事大多都是以教人向善,劝人忠孝为主,以寓教于乐的方式来整顿社会风气,塑造人们正确的价值观。
从这点上来看,小说家又和儒家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方才是一个完整的小说家学派!
“小子,你是少有的聪明人,天资聪慧……”
耳听着西邪先生又把他那套毫无新鲜可言,已经说了不下十遍的赞美之词念出来,祁愿忍不住打断道。
“行了行了,老先生,您夸的已经够多,我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顿了顿,祁愿又略带深意的笑道:“况且,您要的恐怕并不是我,而是另有所图吧?”
这话一出。
西邪先生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