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赵黄氏,户庄儿人氏,亡夫赵青,在庆康坊开了间东篱酒肆……”
一身粗布麻衣的赵黄氏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根本就不敢抬起来,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带有不可抑制的颤抖。
大堂上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官身,其中一位更是当今的衍国公,捏死她,连根手指都不需要伸。
“亡夫过世后,没两日,便有一个人到了酒肆,要用区区一贯钱的价格买下这产业……”
“民妇虽是女流,却也不会笨到这种程度,昔日祁小郎君在酒肆说书时,每日的流水足有近百贯,即便自小郎君走后生意落败了,也不会只值一贯钱的……”
“我们孤儿寡母,本指望着这酒肆能糊口,拉扯着几个孩子长大,自然不会答应。却不想那人出言威胁,若是不从,便全家上下老小一个都别想再活了……”
赵黄氏将事情讲述的非常详细精彩,说到这时悲从中来,低声啜泣,忍不住的哭诉道。
“民妇只是一介弱女子,还拉扯着孩子,亡夫过世后便任谁都能过来逼迫踩压几脚,哪敢有违?没办法,便只能签了字据,将酒肆以一贯钱的价格卖了出去。”
听他说的凄惨,公孙律皱起了眉,沉声问道:“既如此,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方淮府上的?”
赵黄氏小心的抬起头,偷偷看了公孙律一眼,又用余光瞄了眼祁愿,弱声道:“是祁小郎君,他与亡夫有旧,顾念着旧情,亡夫死后,便上门来探望我这孤儿寡母,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衬一二,若不是小郎君救济,怕是我这几个可怜的孩儿已经饿死了……
那人是方府管事的身份,也是小郎君查出来的。”
公孙律这种眼睫毛都活空了的老狐狸,立马便想到了其中的关节,不动声色的扫了祁愿一眼。
祁愿只觉得那凌厉的眼神如同实质化一般在面庞略过,痒痒的,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的抓了抓鼻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干笑。
“那人在哪?传上来。”
公孙律的心里和明镜一样。
不用说,那个方府管事一定已经被祁愿给弄到县衙里来了。
要说赵黄氏来告状的后面没有祁愿怂恿支持,那才是见鬼了。
“禀衍公,就在侧堂。”
根本捞不到座位,于是便只能站在下面小心伺候的何县令,闻言赶紧叫衙差将人带了上来。
“老奴……老奴是方府的管事,见过……见过大人。”
无知无畏。
赵黄氏知道上面坐的是官,是大官,是个什么国公,但并没有太过具体的概念,因此即便是害怕,但也能勉强战战兢兢的坚持下来。
但方管事就不同了,他在方府执役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早就听说过公孙律的赫赫威名,哪敢造次,就连双腿都颤抖哆嗦个不停。
“本官来问你,你可曾到过东篱酒肆,威胁赵黄氏,让她将酒肆贱卖与你?”
“我……老奴……确有此事!”
公孙律点点头,冷声道:“本官再问你,此事可是你家主人方淮指使?”
这话一出,众人的表情便都变得有些玩味了起来。
尤其是青冥老太监,眯着眼左右打量着方淮和祁愿,脸上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作为当事人的方淮更是心里一沉,面凝似水。
这个该死的狗奴才!
方管事看了看主人方淮那阴狠残毒的威胁眼神。
又看了看一旁笑眯眯,完全是个阳光少年模样的祁愿,肩头上的刀口不禁一阵隐隐作痛。
他又想起了在那间无风无光的黑暗房间,想起了当时死亡在一点点的扼住他的喉咙直至窒息的恐惧……八壹中文網
“本官在问你,此事可是方淮指使?!”公孙律不耐烦的一声断喝。
“是……”
在公孙律的强大威压下,方管事下意识的便承认了此事,但随即想起了什么,打了个激灵,连忙又否认道。
“不!不是!并不是我家主人指使!
强占东篱酒肆的事,我家主人根本毫不知情,完全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肺,以为赵掌柜的死后,剩下孤儿寡母便有便宜可占,这才过去抢了过来!”
说到这,方管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血肉之躯在石板上撞击,眨眼便是一片淋漓的鲜血。
方管事全然不顾,只是颤抖着机械磕头,嘴里麻木的重复道:“都是小人所为,和我家主人无关,和主人无关!”
“拖下去。”
公孙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衙差立即上前将这个因为恐惧而两边都不敢得罪的可怜家伙拖出了公堂。
“衍公,您都听到了,东篱酒肆的事,都是家中恶仆所为,下官毫不知情!”
见到这一幕的方淮顿时一喜,连忙跳了出来,拱手道:“此人罪恶多端,自然该交由县衙按律惩处,死不足惜!待此间事了,下官回去后定会整顿家风,严加管教,令这些恶仆再不敢胡作非为!望衍公明鉴!”
“方大人,你推的倒挺干净啊……”
祁愿的声音在一旁幽幽响起,脸上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道。
“先前文狸太子谋反时,我和九王子殿下得天眷顾,才有机会金蝉脱壳躲藏于地窖之中,为了找到九王子,文狸太子曾派人在城中大肆追捕我等的下落……
衍公,您可知道,那东篱酒肆的赵掌柜,是因何而死么?”
“因何?”
“只因我曾在酒肆说书,便不慎牵连到了他。在酒肆中,太子叛军曾逼问赵掌柜我的下落,这才害他惨死刀下!”
祁愿起身,一步步逼向方淮,冷笑道:“方大人,你我无冤无仇,我道是你因何对我如此仇恨,却没想到,根源在文狸太子那啊……
“你……你胡说八道!”
方淮彻底的慌了神,他没想到祁愿竟然会在这里等着他!
所谓的强占酒肆,根本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引子而已。
祁愿的真正目的是要将他和谋反的文狸太子扯上关系!
“我胡说?”
祁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满是冰冷,不含半点的感情。
“太子的叛军前脚才杀了赵掌柜,你后脚就派人将酒肆“买”了过来,真是好灵通的消息啊!”
“你!”
方淮脸色涨的通红,戟指祁愿,手指疯狂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