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者，当清如水廉如镜。
这几乎是从古到今，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最美好的愿望。
但愿望毕竟是愿望，想想也就算了，真要实施起来，其难度无异登天。
谁都不是圣人，都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活，当官的也不例外，出门鲜衣怒马，香车美酒，娇妻美妾的，哪一样都是不小的开销，朝廷发放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怎么办？马无夜草不肥，总要找点来钱的路子的。
满朝的文武公卿，哪一家手上没有点产业？这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方淮虽然是依靠手中的权势来巧取豪夺，却也总好过那些胆大包天的向国库公帑伸手。
只要不闹出人命，没有苦主来寻，就算是上官知道了，很多时候也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但这次不同了。
祁愿一出手便是大杀手，竟将东篱酒肆的事和文狸太子谋反一案扯上了关系。
因为文狸太子谋反的事情，这段时间老秦王已经杀红了眼，所牵连者足近万人！
尸山血海，人头滚滚，在朝为官者哪一个不是风声鹤唳，噤若寒蝉？生怕和太子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
这是大罪！
抄家灭族的大罪！
果然，祁愿的话很快便吸引了青冥老太监的注意。
“没想到啊，这简简单单的一件案子里，竟然还和文狸太子牵扯上了关系。”
这个看不清年岁的老阉人如同一只缩在宽大袍服中的老猴子，面白无须，皮肤细腻润洁，微微秃起的唇边有淡淡油光闪烁。
“呵呵，实在是有趣。”
对于这个足足在秦王身边服侍了五十年有余的老太监，手中不知道做下了多少上不得台面的肮脏差事，朝中但凡消息灵通些的，都知晓其是何等的恐怖。
像公孙律这样真正的大佬或许可以不在乎，但平日里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可对于方淮来说，便只剩下恐惧了。
方淮全身止不住的颤抖道：“公公，您听我解释，祁愿此子他完全是……”
“方大人。”
青冥老太监打断了他的话，笑眯眯的道：“您可能是误会了，咱家已经说过，今日出宫，乃是作为陛下的耳目，审断判案，全由衍公一言而决，咱家只会将过程和结果转奏天听而已。
您和文狸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回头自会有人来查，定不会冤枉了方大人的。”
金官儿那稚嫩的小脸上一本正经的道：“今日之事，我回宫后定会禀明父王！”
“是……是……”
方淮怔怔，只能惶恐的闭嘴，再抬头时，看向祁愿的眼神中满是怨毒。
“衍公，东篱酒肆的事，下官问心无愧，相信日后诸公自有论断！但烂柯寺一案，有那个怪和尚作证，祁愿乃是罪魁祸首，这点确实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
“来人，带人证。”公孙律摆摆手吩咐道。
“唯！”
侍立在一旁的京兆府衙差躬身领命，在咸阳县衙差的带领下，进了县牢，将大牢中的四戒和尚带上了大堂。
“衍公，人贩已带到。”
“堂下何人？”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四戒，乃乌鸣寺僧人。”
留着一半长发，一半光头怪异发型的胖大和尚念了声佛号。
“十一月廿五，烂柯寺八条人命，可是你所为？”
虽然之前在牢房中见过面，但此时的公孙律却好像根本不认识四戒和尚了一样，这引得当日陪同他一起下到大牢里的何县令颇为惊诧。
“是，也不是。”
四戒和尚双手合十，不等再问，便主动解释道：“八具尸体中，三名男子，确为贫僧所杀，但那五名幼童，却和贫僧并无关系。”
“什么？！”
方淮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变故。
方淮大声呵斥道：“怪和尚！先前本官问你时，你曾口口声声言说那八条人命都是祁愿所为，现如今却为何又改口？！你可知道公堂之上，作伪证是个什么罪名么！”
四戒和尚缓缓摇了摇头，“方大人，贫僧所言，俱是事实，绝无半点虚言。”
方淮气急败坏道：“怪和尚，我这可有一张你的口供，是你亲自画过押的！”
说完，便从怀中扯出一张供纸来，抖了抖，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而下方，则有一只右手手掌的印痕，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
四戒和尚再次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了拯救无辜孩童而破了杀戒，已是罪孽，怎会再破妄语戒律？贫僧从未说过那些话，也不曾在那上面签字画押。”
祁愿也没想到现场竟然会起了这般变化，闻言连忙落井下石，笑吟吟的道：“这口供该不会是方大人你伪造的吧？可是因为我救下了九王子，坏了文狸太子的大事，所以你便想要罗织罪名报复于我？”
“你放……住口！”
方淮怒斥一声，抱拳拱手对公孙律道：“衍公，这供状上的手印，是下官亲眼看着他印上去的，可现如今这和尚却不知为何突然改口！”
公孙律的眉头微皱，面无表情的道：“是真是伪，一验便知，来人啊！”
“大人。”
“再取一副那和尚的手纹来，两相对比，仔细查验。”
“唯！”
衙差领命，刚要有所动作，却不想四戒和尚出言打断道：“不必了。”
和尚上前两步，静静的看着方淮道：“敢问大人，你手中的供状上，画押的掌印是几根手指？”
方淮愣了一下，低头看去，不解的道：“自然是五根，否则还能有多少？”
“大人请看，贫僧这手上，是几根手指？”
一边说着，四戒和尚一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摊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方淮心中再次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凝神打量片刻，嘴里不由念出了声。
“一、二……五、六……”
方淮大惊失色，惊呼出声，“六个？竟然是六个！！！”
金官儿十分兴奋的喊道：“这和尚的右手竟然有六根手指，好神奇！”
“这不可能，不可能！”
方淮看看手里的供状，又看了看四戒和尚的手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如同丢了魂一样喃喃，那表情就像是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