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沉木紫二人在心中泛著嘀咕,郑氏虽说是庶女出身,好歹也是正四品中州刺史的长女,怎会这般没有见识,不过是个青瓷杯罢了,拿着端著用,她的手竟能惊得打颤。
堂堂四品官员家还用不得一个青瓷?虽然华清宫的青瓷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再看她这穿的花红柳绿,满头的珠翠,生怕旁人看低了她似的,衣裳穿的是桃粉色,偏偏耳铛璎珞等都用了偏金的色调,还配了双橘红色的绣鞋。
用谢云湄的话来说,简直就是让人看了伤眼睛呐。
坐了有半个时辰,郑美人感到局促不安,细若蚊声地开口:“昭仪娘娘还要多久?”
“应该快了。”金沉恭敬回道。郑美人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木紫是个胆大的,她见郑美人总是盯着斜角一侧的前朝名瓷瞧,忍不住出声:“美人一直盯着这瓷瓶瞧,是有什么不妥吗?”
只是木紫说话不卑不亢,倒像是真的在纾解自己的疑惑。“我只是觉得奇怪。”郑美人不愿在宫人面前落了下乘,挺了挺胸脯,梗著脖子道,“这珠帘是血红并江白的,挽帐也是淡红百蝶锦拼素纱,怎么却在两侧摆了通体墨绿的花瓶。”
郑美人说起料子是侃侃而谈,摆弄著那点子在闺阁时的见识,殊不知早就被金沉木紫等看破。
恰逢此时,白烛携一二等宫女入内,方才在殿外静静听了郑美人的话语,并不作何反应,入内欠身,从容道:“这是奴婢搭的,有诗言狂风落尽深红色,又有道映照墨江血色清,正好配得上首的那块匾题的字,美人您说呢。”
白烛读过的书并不比后宫妃嫔少,镇北王教养孙女十分尽心,请的都是曾经教养皇子公主的老夫子,白烛好学,几乎谢云湄懂的,她都略知一二,哪里是郑美人这个官员庶女能比的。
若是选秀之日郑家嫡长女没有生病,郑盈哪有入宫的机会。
白烛见郑美人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也没将话说尽,只从小宫女那儿将白玉瓷碗从托盘上端下,放在郑美人的手边,“我家娘娘每日都会用雪莲炖血燕养颜,今日您正巧在,便也尝尝鲜。”
郑美人方才被白烛一谈,心中大受打击,说都说不利索了,“谢,谢过昭仪娘娘。”
白烛大方一笑,尽显大家风范,“里头放了些桃花酿,容易醉,美人您当心些。”
郑美人眼神飘忽,颔首接过,竟是忘记了身后还站着水心水英,那水心的手都伸到郑美人眼前打算接碗了,却被忽略。
水心松了口气,幸好这碗盏不烫,若是砸了珍昭仪的好意,被她记恨上,自己主子在后宫中更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谢过姑娘了。”郑美人拿着银勺搅了搅,一口一口往自己的嘴里送,几下子碗盏就见了底,映出了那道荷塘映月的底画。
谢云湄隔着帘子将她那小家子气的模样尽收眼底,百思不得其解以前在皇后宫中她怎么敢出言针对自己的?
对上这么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谢云湄瞬间没了兴致,掀起帘子就走了出来,“郑美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怎么了,可是有求于本宫。”
郑美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当下一口血燕在口中是吞也不行、吐也不行,呛了好一会儿,直至面色通红了才缓了下去。
谢云湄伸出那纤长白皙的手浅浅掩唇,娇笑道:“哟,这是怎么了?”
谢云湄的身影从她的眼前走过,带过阵阵女人的馨香,还有那衣裳上熏香的味道格外清晰,郑美人这点是识货的,那衣裳的熏香是以荷花为主调,配了名贵的香料调制的,极为难得。
想到身上散发著的只是随随便便从尚局领的熏香,郑美人的脸更红了。
“没什么没什么。”郑美人猛地咽下,捂著胸口回话。
郑美人身后的两个宫女还算尽心,一个抚背,一个为她擦拭唇角,待她彻底恢复正常才对着谢云湄福身往后退去。
郑美人原先低着头,见谢云湄一直未曾出声,默默抬起脑袋来往上首看了一眼,当即怔愣在那儿,眼珠子都不曾动一下。
只见谢云湄一手撑著脑袋,斜斜坐着,双娥颦蹙,发挽惊鹊髻,高顶一朵偌大的芍药花绢,两侧分别斜出三支金钗,许是吃了桃花酿,醉颜微酡,更显花容娇媚。
使她惊艳凝滞的不止是这恍若天人的姿容,更是她身上那件宫装,都是皇后统一赏下的春婂料子,可是谢云湄的衣裳上满是金线与银线交织,袖口与裙上的花纹都比她细致千万倍。
这些尚且不提,只单单是撞了颜色来说,她好歹是芙蓉之姿,在谢云湄面前竟是黯然失色,连她宫中的宫婢都不如。郑美人掩去眼中的不甘,“我今日来,是想......”
“皇上驾到。”
谢云湄还没多大的反应,按兵不动坐在原地,她的余光瞟向郑美人,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她扯扯衣袖,又拉拉衣领,小心翼翼转过头去询问侍女妆容如何,活像个百年未见过男子的寡妇。
这话可不是谢云湄恶毒,主要是她见到景帝前来,眼中的精光都快掩不住了。
谢云湄撇撇嘴,难怪今日无故来华清宫,原来是打算抢人呐。
“皇上来了。”谢云湄懒懒的靠着椅背,眼前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郑美人没有发现谢云湄的懒怠,准备好了自认为最美的姿态对着景帝行了个万福礼,“皇上,嫔妾见过皇上。”
“你怎么也在?”景帝语气不善,眼神只略带过郑美人一眼,便冲著谢云湄去了。
景帝有些心虚的看了身边漫不经心吹指甲的谢云湄一眼,思衬著以谢云湄这自我的性子怎么没有直接将人赶走。
想着想着,再一打量郑美人,险些被唬了一跳,面前这好似万寿园中开屏的花孔雀的女子是郑美人?说孔雀都是美誉了,若非长相尚可,这打扮的活像个野公鸡。
景帝明白了,谢云湄这不摆明了深宫无趣,抓了个人来解闷吗。
按耐住笑意,景帝轻咳两声开口:“这里冷风吹进来,别着凉了,去内殿吧。”谢云湄调皮的冲他眨眨眼,“腿软的很,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