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秋湛这个动作,忍不住赏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又灌了一口酒开口道:“瞧瞧你那个不值钱的样子,若是被你的下属见到了,指不定都认不出你来了。”
听到这话,秋湛不以为然,目光仍然停留在祈声的身上:“自己心中喜欢就好,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秋娘“啧啧”两声。
原本以为她哥是一个不会开花的铁树,没想到却是一个深藏已久的大情种。若自己不是他的亲妹妹,现在恐怕都要揉着眼睛惊掉下巴了。
不过秋湛最近的行为,又是送点心又是特殊关照的,祈声这个榆木疙瘩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秋湛那些满脑子只顾着打打杀杀的部下都瞧出了秋湛的意思。
想到这儿,秋娘自顾自的摇摇头,心说这不懂多半是祈声装出来的,秋湛八成没有希望了。
但回头瞧了一眼秋湛的样子,觉得这话说出来对自家兄长又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心里烦闷着,秋娘便又往口中猛灌了一口酒。
秋湛见到秋娘这个模样,还以为秋娘是因为叶潇潇的事情还在伤心,于是蹙着眉开口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少喝一点酒吧,整日大大咧咧的爹都没法为你寻一个好夫婿了。”
“嘿。”这话逆耳,秋娘不乐意了,开口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个铁树精。”
臂弯中的祈声似乎被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吵醒了,不自在的动了动,转过头顺势还吧唧了几下嘴。
让秋湛原本想要反驳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见着手上的人安份了,才小声朝秋娘嘀咕了一句:“我不同你讲理。”
这场景若是放在以前的话,秋娘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
要是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么多半是兵书成精了,毕竟自己的兄长酷爱兵法,有一段时间甚至都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谁能想到,现在他怀里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
边想着边摇摇头,秋娘感叹道,果然不能将事情想的过于死板啊!
月色如水,顺着墙头一路爬到树梢上,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秋娘觉得自己也有些喝多了,头脑晕晕乎乎的连人都有些看不真切了。石桌冰凉,她踉跄两步趴在上面,才稍稍降了一些温度。揉揉眼睛往秋湛的那边看去。
秋湛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手垫在祈声头下,另一只撑这自己的下巴,就这么偏头看着她。
秋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秋湛,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亮,像是月色下的黑曜石,又像是揉碎了一池的星子,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温柔,就连被微风扬起的发丝,仿佛都带了丝丝眷恋。
她忽然清醒了几分,开口问道:“秋湛,你就像一直这样下去吗?”
这话来的实在是突兀,秋湛一时没有明白秋娘的意思,于是开口问:“嗯?怎么了?”
秋娘专注的瞧着他:“我说,你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以我的名义为祈声做这么多事,把她瞒在鼓里,这样祈声是永远都不明白你的心意的,你要告诉她,明明白白的将这件事和祈声坦白,你明白吗?秋湛。”
这件事秋湛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坦白。可是他能感受到祈声的疏离,他担心万一朝祈声坦白了心思,日后连现在的这种机会都没有了。
抿抿唇,秋湛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时不时的还能来看看她,若是有机会的话还能一同举杯邀月……”
秋娘蹙了蹙眉,开口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兄长吗?从前的你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为了当上现在的这个御林军统领,你甚至全年无休的在宫中做事,只为了能爬的更高一些,实现自己的抱负。可是你现在心里分明是喜欢祈声的,怎么会变的这么怯懦!”
秋娘忽然拔高了声音:“秋湛,若是你想要早点得知祈声对你的心意的话,就应该早些表白,以免陷得太深。到那时候想要解脱,恐怕都没有办法了。”
她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但是秋娘从没有过喜欢的人,不知道这情爱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身处情爱中的人,往往都是胆小怯弱的。
我被秋娘的声音喊得从睡梦中恍惚了一瞬,只不过朦朦胧胧的什么都听不真切。想要活动一下手机,却发现整个身体都是软趴趴的,没有丝毫力气,过了没多久之后,我便有睡了过去。
秋湛朝秋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垂眼看着压着自己手的人。
过了半晌之后才沉声道:“妹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也都是我自己一力承担。”
言下之意,就是这事你还是不要管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既然都这样说了,秋娘也没有旁的话要说了,只开口道:“既然你心中有数,那我就不再多说了。”
她抬头瞧了瞧月亮:“不过你真的准备在这里瞧上祈声一晚上吗,你身强体壮的可能受得了,但是祈声可就不一定了。她本来就喝了酒,若是这个时候不给她灌一些醒酒汤的话,明日起来指定要头疼的。若是再让她染上风寒,明日的事务可就都得我自己处理了。”
听到这话,秋湛原本想要抱祈声进屋的手又收了回来。
秋娘捕捉到这一动作,恨不得脱下鞋履朝秋湛扔过来,可是那行为实在是有些不雅观了,她在宫中做事这么多日子,也勉强算是一个小头头,现在已经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这种事情了。
于是抄起桌上的酒坛子,就要往秋湛的头上砸。
秋湛毕竟是练家子,怎么可能会怕秋娘这三脚猫的功夫,只配合着她在院中跑了几圈,便反手握住秋娘的手腕,只轻轻朝后面一拧,她手上的酒坛就脱力坠下。祈声睡得并不安稳,秋湛往她那边瞧了一眼,用另一只手牢牢接住了正在下落的酒坛。
整个过程下来,院中除了脚步声以外竟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秋娘挣脱开桎梏,揉着自己的肩膀,有些不甘心的嘀咕道:“又是这样,我明明是你的妹妹,你就不能让着我一些吗?”
秋湛笑道:“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妹妹,寻常时候一口一个秋湛的叫着也就算了,没想到还对你的亲兄长动起手来了。”他拎起手上的酒坛在秋娘面前晃了晃,“从没见过哪家妹妹要用这东西砸哥哥的。”
这确实是自己的不对,秋娘憋憋嘴,虽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但也没有再还嘴了。
秋湛呢,也没真的想要将祈声在外面冻一晚上。走到祈声身侧,就想着将人抱回屋去。
虽然他也想让祈声多休息一下。
但是凭他对祈声的了解,就算明日祈声得了风寒,恐怕也会撑着起来处理实务。这人表面上虽然柔弱,像一个处处都要人帮衬的小姑娘,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
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祈声是绝对不是向人低头帮忙的。
就算你帮了她的忙,她也会想方设法的想要补偿你一些东西。秋湛垂下头,倏而笑了一下,就比如他腰间的这个香囊,就是祈声当时送给他的谢礼。那明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祈声却记在心底,还亲手给他秀了一个香囊。
可怜如秋湛,还不知道这香囊原本是祈声想要送给太子殿下的。
……
傅成书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是想出来随便逛一逛的,不知不觉却逛到了司计院的门口来。
借着门檐上挂着的两个红灯笼,傅成书看见了门口匾额上的三个鎏金大字。
顿了片刻,傅成书迈着步子缓缓离开。不多时却又迈了回来,远远地隔着门扇往里瞧,朱红色的大门并没有关严,而是打开了一道小小门缝,露出里面橘红色的光亮。
蹙了蹙眉,傅成书心想,都这个时候了,祈声怎么还没有休息。正巧好些日子没有同祈声讲过关于晋王的事情,不如就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同祈声再好好说道说道。
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之后,傅成书便心安理得的迈上了台阶。
正想推开那门往里面走的时候。
内里忽然传来了秋娘的声音,不过声音忽远忽近的听不真切,说得好像是什么:“……小心一些,别摔了……”
傅成书心中疑惑,这是在干嘛?
还没等他做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便听见另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放心吧,再来两个你我都能抱起来……”
男子的声音比秋娘的声音稍微洪亮了些许,精准无误的钻进傅成书的耳朵。
撂在朱红色大门上的手一顿,傅成书就着缝隙往里瞧了一眼,正巧看见了那男人留在门外的最后一片衣阙。
织金战甲在月光下泛着独特的光泽,这不是御林军的统领还能是谁?
其实光听声音傅成书也能知道是谁,但他就是心中不愿意相信……
他攥了攥拳头,由心而生的莫名有一股名为怒气的东西涌了上来。有那么一瞬间傅成书甚至想要进门将秋湛也揪出来,但是……自己好像没有那个资格。
自己虽然身为一国之太子,在外人的眼里几乎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存在,但只有傅成书自己心中知晓,这太子之位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位置。先不说朝中大臣,就单说皇室的血亲,就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如狼似虎的,整日整日连一天安生的觉都睡不好。
秋湛是顺国的御林军,除了大监之外,几乎是今上最为亲近的人,若是自己没有丝毫借口就将秋湛抓走的话,恐怕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祸端。
突然,傅成书一怔……
思索到了问题的所在,秋湛明明没有犯任何的错事,为何自己却想要将秋湛捉起来。想到方才秋湛怀里的那抹水蓝色的衣裙,傅成书抿了抿唇,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司计府的大门。
傅成书怀疑是因为时间太晚了,自己的头脑不清醒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况且看样子祈声已经准备休息了,所以就打消了想同祈声交谈的念头,转身往永晖宫的方向走。
……
我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有傅成书,有晋王,有父亲,有我见过的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生命中似的,一点点的离我而去,就连江璃和秋娘,最后也只是含泪朝我摆了摆手。到最后……这条宽广的路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眼前的道路是一片黑暗,我不知该朝何处走去,也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前进。
像是已经迷失了自己似的,我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秋娘的声音毫无阻隔的出现在我耳边,她说:“祈声,我不希望你也变成叶潇潇的样子,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本心,难道你也想变成她的样子吗!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成为被牺牲和利用的工具!”
“不,不是的。”
我被这个声音吵得头疼,我不敢相信自己变成了最讨厌的样子,不敢相信周围的朋友会因为这个逐渐的离我而去。
我朝他们的背影伸出手,想要挽留她们,口中祈求着:“你们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前进的路上过于孤独,我怕……我怕我一个人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这时,眼前的一道身影忽然回过了头,朝我缓步走过来。
我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想要看清面前的人,但是眼前的水汽糊在我的眼前,让我什么都看不见。
手上传来温热的温度,那人轻轻对我说:“祈声,接下来的路,我来陪你走。”
还没有思考出面前的人究竟是谁,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亮光。
缓缓睁开双眼,外头刺目的光亮让我的瞳孔瑟缩了一瞬,而后秋娘的头便挡住了那道阳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眼下已经梳洗整洁了,正笑眯眯的瞧着我,开口道:“祈声,你终于醒了。”
头痛欲裂,我随着秋娘的动作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来,伸出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角,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秋娘惊讶的瞧我已然,冰凉的手忽然贴上了我的额头,让我瑟缩了一下。秋娘等着一双眼睛瞧向我:“不对啊!瞧起来也不像是染了风寒,怎么今日你这么迷糊呢?”
“兴许是刚起来的缘故吧。”我道。
祈声侧了侧身子,让我看透射在地上的光亮:“你瞧瞧,这都日上三竿的,我是叫你起来用午膳的,若是你再不醒过来,我可就要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竟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那早晨的事情岂不是都没有办完。
我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去穿鞋履,而后被秋娘按在了床榻上。
“你宿醉了!”秋娘凶巴巴的盯着我,“你昨日喝多了,直接倒在石桌上不起来,还抱着秋湛的胳膊不撒手,无奈之下,秋湛只好将你抱紧屋子里来。”
说到这儿的时候,秋娘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开口道:“就是怕你第二日醒来头疼,便想着给你做一碗醒酒汤,你也知道我的厨艺,若是让我去做这醒酒汤的话,你可能就不是头疼疼死的了,而是喝了我的汤中毒身亡。到时候恐怕我长了两张嘴都和他们掰扯不清。不过我兄长做醒酒汤却是一顶一的好,本来想让他去给你做一些的,可是你抱着他的胳膊实在是死紧,竟然没有丝毫要放松的迹象,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他才离开。”
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秋娘心虚的看了一眼祈声。
真实的情况也的确是秋湛要去给祈声做醒酒汤,只不过司计院中没有小厨房,而御膳房这个时候也早早的锁门了,他实在是没有地方弄这个醒酒汤,于是便放弃了。
不过在祈声床榻边看了许久倒是真的。
进女儿家的闺房多有不妥,站了一会儿,秋湛有跑到外头在窗户根下站着,最后还是被秋娘赶走的。
想到这儿,秋娘自顾自的叹了口气。心中对秋湛这做法实在是嗤之以鼻,但谁让秋湛是自己的亲哥哥呢,自己都帮到这份上了,若是秋湛再不成功也只能说是秋湛自己废柴,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这竟然是我做出来的事情吗?
摁着自己快要炸开的头,我怎么想也想不到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画面在脑海中断断续续的仿佛形成了一幅幅画卷,但却是一些连接不上的画卷。
终于,我在里面寻找到一张秋湛抱着我的画面。
月色在他身后洒下,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秋娘的话却多半都是真的,她也没有道理要骗我。
想到这儿,我羞愧的垂下头,将整张脸都埋在手心里。
这……实在是过于丢人了。
秋娘还在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但我却都没有听清,只是心中盘算着再送些什么东西给秋湛好。上次的那个香囊秋湛好像还蛮喜欢的,若不然的话,我再给他缝一些东西送过去?
就是不知道秋湛喜欢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