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禾凝知道沈叙怀不会同意她的举动,所以第二日趁着他不在家,悄悄进了宫。
蟠龙殿上,小姑娘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沉声道:“皇上,臣女此次觐见,是来帮渊政王辞官的。这御林军统领的差事责任重大,渊政王难以胜任,还望皇上开恩,允他辞官归家。”
明黄色身影的皇帝闻言怔了一怔,而后笑了:“渊政王要辞官,怎么不是他亲自来同朕讲,反而是你?”
沐禾凝敛着眸,淡淡道:“他是皇上多年的臣子,此次难堪重任,王爷无颜面对皇上,特许臣女来替他求情。”
皇帝深沉的眸子望着她,神色复杂道:“哦?真的?”
沐禾凝不敢抬头,只低声回了句:“自然是真的,不敢欺瞒皇上。”
“沐禾凝,”皇帝突然严肃唤了声她的大名,面色沉下来道:“你可知欺君之罪?”
沐禾凝心中一跳,连忙俯身下去,哀求道:“皇上……”
她做了皇帝多年的侄女,皇帝对她总是笑呵呵的,从未有过这般严肃狠厉的时候。
此时她也只能哀求着皇帝:“皇上,并非臣女想要欺君罔上,只是王爷做这个御林军统领的差事,已经做得疲惫劳累,甚至身负重伤,臣女实在不愿看到他这般劳心劳力,皇上已经让他在边境吃了十年的苦,就不能放他在府上享享清福么……”
小姑娘委屈到红了眼眶的模样,倒是让皇帝起了兴致,他微微前倾了身体,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禾凝,你就这么疼惜你这个夫君,舍不得他受一点苦?”
他可是了解这个小丫头的,从来都是受尽疼宠地长大,何时体贴过别人?
沐禾凝愣了愣,揉揉自己的眼睛,咬唇道:“……不是皇上给我们赐的婚吗?”
皇帝抬眉,问道:“那朕怎么听说,你们婚前就曾见过呢?”
沐禾凝一怔,想起在安国寺的那一次初见,她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知晓的,她只道:“只是恰巧遇见了而已……”
可皇帝如何会信她这般的说辞,他看小姑娘的模样,只觉得他们夫妻二人都在合起伙骗自己,目光变得愈发幽深。
半晌,他又恢复了从前的笑容,温声打趣道:“看来我们禾凝真的长大了,知道体贴夫君了。”
他看着小姑娘低着头羞羞怯怯的模样,心里头突然涌现出一个巨大的想法,他甚至已经能够提前预料到,这个想法能完美的让自己了却心愿。
皇帝抚摸着下颔微微而笑,眼中闪过一道细微的光芒。
“你先回去吧,容朕考虑下。”
沐禾凝道了告退出门。
正午的阳光晒得炽烈,沐禾凝沿着甬道一路朝宫门走去,身上热出了一身的汗,额头的碎发都湿湿地贴在面上。
她正要找个阴凉之处先避避暑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一身闪着银灰色光芒的盔甲,头戴羽毛盔顶,正和一位军兵说着什么。
沐禾凝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她可不能让沈叙怀看见她进宫了。
她正想四处找个角落躲起来时,男人却已经目光敏锐地发现了她的身影,沈叙怀神情微微一滞,对面前的军兵道了句“你先下去吧”。
而后,他大步朝着小姑娘走去,见她拔腿想逃的架势,沉声一叫:“禾凝!”
“哎!”小姑娘见躲不过了,连忙回过神,清脆响亮地应了声他的叫唤,坦然地冲他微笑。
“你见了我跑什么?”男人行至她面前,盯着她。
“我没有啊。”沐禾凝眨眨眼睛,无辜道:“我是因为天太热了,想找个阴凉地歇着。”
她说着看男人一身厚重的打扮,连忙道:“你穿成这样,不热吗?”
她光穿一身纱裙都已经要热出一身汗了,他这样得热晕了吧。
沈叙怀却没有被她的话题带偏,而是抬头望了眼她来时的方向,眸色发黑:“你去见皇上了?”
“没有呀。”沐禾凝下意识想否认,见男人一脸狐疑的目光,她连忙解释道:“我、我是去见姑母了,未央宫里的人说她不在,我才去了蟠龙殿寻她的,未曾见到皇上……”
沈叙怀听见她说没有见到皇帝,心下才舒一口气,面色仍怀疑道:“好端端的见皇后做什么?”
明明上回还听闻她和皇后起了嫌隙的。
“就是想见了嘛。”沐禾凝有些心虚,胡乱道:“……女人家的事你不懂的。”
“……”
沈叙怀望着她,心中犹觉得不放心,他知道皇帝动过心思,万一哪天趁他不注意,突然对这小丫头下手就不好了。
如今他日日都要在宫里忙着,也没时间留意她的事情,更没法护着她。
如此,他也只能假装沉下脸,不虞道:“回去罚你禁足,往后不许再擅自出府了。”
“为什么?”小丫头眉眼一抬,不服气道。
“哪有为什么。”沈叙怀佯装生气扫她一眼,严肃道:“我是你夫君,还管不得你了?”
“那我要出门采买怎么办?”
“你若想要什么,只管和府上的管事说,都少不了你的。”他说完便径直下令道:“快回去,别在宫里待着了。”
沐禾凝“哼”了声,鼓了鼓脸颊。
马车一路将她载回沈府,这会儿午间的阳光散下去了,才觉得凉快了些。
到了门前,沐禾凝下马车的时候,才发现府邸前立着个人,正怔怔地望着大门发愣。
沐禾凝疑惑,待走近了才发现身形熟悉,她惊诧道:“表哥?”
回过身的自是六皇子梁景尧,他回头看到沐禾凝,唤了声:“表妹。”
“表哥怎么来了?”沐禾凝低头打量了他的双腿,问道:“你的腿怎么样了,可还能行?”
梁景尧也低头瞧了眼自己的双腿,苦笑一声:“走是能走,就是行动不便罢了。”
沐禾凝以为他是来见自己的,忙要带他回去,还道:“表哥下次来提前说一声,若不然撞上我不在府上可不巧了。”
梁景尧听见她这话,动作顿了顿,而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表妹,我……我今天不是来见你的。”
“……我是来见沈、沈姑娘的。”
“意羡?”沐禾凝回头,惊诧地望着他,她竟不知,表哥何时与意羡相熟了。
“你们认识?”沐禾凝上下打量他。
梁景尧点点头,不知如何解释他们的关系,只能道:“意羡,她从前在宫里做过伴读,我们认识的。”
“哦……”沐禾凝似懂非懂地叹了口气,她确实不知道沈意羡从前在宫里待过:“她这会儿应该在府上的。”
沐禾凝唤了甘棠,让她带梁景尧去兰因阁,只是她仍看着表哥远去的身影,心中迷惑不已。
那样清冷如水的沈意羡,竟引得表哥不良于行也要亲自来看她?他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恐怕不只是因伴读相识而这么简单吧。
兰因阁里,梁景尧吃了个闭门羹。
沈意羡一听闻是他来了,便冷了脸转身回房,不让丫鬟引他进来。
自那日在皇子府遇到皇后后,她顿觉遭受侮辱,又自嘲自己的愚昧可笑,狠下心不再去见他,只想断了自己这念头。
她不想见梁景尧,可梁景尧却很执着,一直在门外候着她。
“意羡,求你见见我……”
“意羡,我有话对你说……”
“意羡,我代我母后向你道歉……”
他在门外不停的呼唤,终究是扰了沈意羡的心神,她忍不住心烦意乱推开门,冷着脸面对男人。
“有什么话就直说。”
梁景尧一愣,抬眸看着眼前这个美得如云似雾般的女子,犹豫道:“意羡,对不起……”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沈意羡提醒他。
梁景尧一愣,抿唇道:“这次是我代我母后向你说的。”
忆及皇后,沈意羡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她冷脸道:“说完了?”
“说完我走了。”
沈意羡正要将门关上,梁景尧连忙去阻拦,两相僵持下,那扇门一下子夹住了梁景尧受伤的腿,让他痛呼一声。
沈意羡面色一顿,手上的动作顿时就松了。
梁景尧见状忙借机进门去,回头对她道:“意羡,你听我说,我真的有话要和你讲。”
沈意羡这下也阻挠无法了,她转身回到房里,冷冷地坐在桌前。
梁景尧跟在她身后,道:“意羡,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住你,我明明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可是因为我的软弱,我不敢违背我母后的心意,是我负了你……”
沈意羡听闻他这番话,紧紧地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沉重。
梁景尧继续道:“可是、可是如今不同了,我这样子……母后也知道我再无继位的可能了……她跟我说,这一次不会再干涉我的婚事,如今只希望我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说着靠近沈意羡的面前,凝视着她:“意羡,我有时候想,这是不是老天爷给我的一个机会,从前是我没办法负了你,这一次老天给我机会,就是让我来弥补你的……意羡,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沈意羡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她想起那日皇后在她面对的羞辱,忍不住双目微红紧盯着他:“梁景尧,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我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们母子二人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对不起意羡,这一次不会了……”梁景尧手足无措地面对着她,低眸道:“我已经和母后说清楚了,这一次她不会再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