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被赶出了包房,却还不甘心地在五楼徘徊。看到有人出来连忙上前,一打听竟是去叫人的,心里甚是不平。
他也才刚刚二十九,再不抓住机会,过几个月就要被天湖辞退了。谁成想竟被赶了出去,路易望着benitoite的房门,这么多年受到的林林总总的欺压涌上心头,血一热竟豁出去了,想法子要让她们也尝尝不痛快的滋味。
路易决定借刀杀人,即使查出来,他的责任也不大。
他转身下到一楼,电梯门一打开,躁动的音浪和干热的混香扑面而来。他在黑暗的环境里,用目光在不断旋转的彩色光线中逡巡,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刚刚端着盘子往卡座送过酒,服务圆满完成,池间微微松了口气。
夹着空盘子向吧台走去,他也觉得舞池嘈杂得发闷,却谨遵员工手册的要求,没有将领结松开。
这可比做高考模拟题难受多了,可是做题不能挣钱,他只好出来找兼职补贴家用。他还没有成年,即便是兼职,正规场所也不敢收,最后只能找到这类灰色的产业地带。
池间边走边想,正走到一半,却被旁边突然出现的服务员拽住了。池间回过头,发现是认得的人,便凑近了高声问道:“路易哥,有什么事吗?”周围太吵,不大点声说听不见。
路易有些诧异,天湖会所光一个楼层的服务生就有几十个,更别说还有倒班的和跨楼层服务的,自己和池间只草草碰过几面,连话都没有说上,没想到他居然认出来了。
不愧是那帮女服务生们私下讨论的高材生,果然记忆力不错。可是这就麻烦了,原以为他不认得自己,也就混过去了,这下路易倒是有些踟蹰。
池间知道服务生们中间也有互相玩得开的,路易就是其中之一,经常跟几个男服务生,在夜场里和女服务员们厮混。
池间是不想接触这类人的,见他不说话,便微笑着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吧台端酒了。”
路易看他要走,连忙拦住,就着舞池里的死亡镭射光线近距离地打量了一眼。
即便这么令人窒息的打光劈头盖脸的乱照,池间清冽的五官也不受影响。短发薄唇,鼻梁高挺,黑白分明的眼眸含着泠然的亮,周遭的光怪陆离都吸进去,却没有留下一丝残骸。
池间还在发育中的身体堪堪到一米八,就是有些纤瘦,穿起天湖统一的府绸白衬衫,有着挺拔又清新的少年感,是那种会坐在班级的窗边位置,迎着明亮的天光捧书在读的优等生。
路易知道他是这届服务生里长得最好看的,要不是他不下海,天湖又不惹事不逼良,说不定能捧成头牌。
过这村没这店了,路易暗暗下定决心,笑了笑说道:“经理叫你上五楼b号房服务。”
这个单词是英文,他并不会读,像他这样的服务生们私底下都只读首字母。
池间皱了皱眉,心生警惕,说道:“经理应该知道,我不是跨楼层服务。”一楼闹是闹了点,可是比楼上更安全。
路易心里暗想,就是知道才让你去。池间长得好,年纪又小,进了程文怡的眼,轻易放不出来。
可是池间性子高冷,从不借机和女服务生开玩笑,包房里的花活也玩不来,绝对会跟程文怡她们杠上,让她们下不来台。
到时候程文怡栽了面子,掀了这天湖会所都有可能,上上下下伺候的,哪个不得焦头烂额?反正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得看好戏。
最重要的是池间还未成年,要是有什么事,池间真告上了,程文怡就算能把官司压下来,也得费几个月的脑筋。这才是路易最想要的结果。
“这我可不知道了,要不然你亲自问陈经理?”路易说着又一指,“你看,那不是陈经理吗?”
池间转过头去看,角落里员工专用的电梯,陈少强已经接到传话,正带着一队人进去。
路易接着说道:“好像是去五楼的,你去问问呗。反正你也认识我,我又跑不了。万一得罪了经理给你辞退就不好了。”
池间虽然警惕性高,但到底还是过于年轻,想着知道路易的名字,他要是说假话也跑不了,便相信了他。
想必是陈经理手下的人太多了,点人点乱了,池间想还是上去解释一下比较好,便将夹着的托盘递给路易帮忙带到吧台,自己追了过去。
能在陈经理上电梯前拦住说明白最好,可惜一楼游荡晃悠着的人太多,池间小心地绕过人群,耽搁了几下,再赶到电梯前时,陈经理带的人就已经全进去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旁边的指数开始叠加。池间不管怎么着急,也只得等下一班电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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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经理带人刚进电梯,扭头就开始嘱咐道:“一会是去见程小姐,她的大概资料你们都背熟了吧?她在美国出生的但没待多久,以前是国内国外两头跑,听说往后就长期在国内了。小惠,你不是迅美学校研究生吗?程小姐也是学艺术的,你俩有共同话题,你就负责开场。”
那个叫小惠的女孩子穿着包臀的制服裙,娇躯微微晃了一下,媚眼如丝向上轻瞥,笑嗔道:“知道了啦,早研究明白了,就怕她不来呢。”
陈少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就知道你聪明。”接着看电梯还在向上升,连忙又抓紧时间多提点几句,“这次开包房就是她好朋友晏小姐给她接风的。这个晏小姐来头不小,背景我不方便多说,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这个人只要不招惹还是挺好伺候的。”
大生意就在眼前,每个人都心潮彭拜。电梯运行时空调吹出微风,激得众人身上忽热忽冷。
旁边一个少爷心里有点活络,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叫不招惹?”
陈少强瞥了他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淡淡说道:“她不玩。”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一点也不玩。”
电梯里的妆容精致的公主少爷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凛然的眼神,气氛顿时微微谨慎起来。
天湖会所之所以被称为“现金奶牛”,光靠普通服务当然不可能。就算不玩真的,也有擦边的小游戏,一点不玩就相当于一点面子也不给背后的老板。
狂成这样还不被扔出去,确实力量很大了。提问的那个少爷咋了咋舌,有点后怕。
但是还有人不甘心,犹豫着问道:“真的?那钱怎么收?”包房有最低消费,不玩就花不出去钱。
陈少强知道他们好奇,低低解释道:“叫人,不玩,钱照付。不叫人,不玩,钱也照付。”
这不钱多烧得么,众人一齐在心中慨叹,说不出话来。
电梯里彻底没声了,陈少强环视一圈,又告诫道:“你们这一批就是太年轻,心比天高,什么都敢想。你们看看光天湖就有多少人,整个燕京又有多少抻脖子等着的?能活成传奇的,一只巴掌数得过来,哪有那么多好事。当那些二代都是大白菜,等着你们去挖呢?”
叮咚一声到五楼了,电梯门缓缓打开,陈少强还没说完,拿手拦着门,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服务到位,拿钱走人,就万事大吉了。别给自己惹麻烦,别给天湖惹麻烦,知道了吗?”
众人齐齐无声点头,陈少强这才松开手,脸上挂起笑容,当先出了电梯门,身后一串斗志昂扬的年轻男女。
陈少强敲了敲benitoite的门,现在里面没有服侍的,也不可能让两位大小姐亲自应声,他只是意思意思,便马上带人鱼贯而入了。
八|九个人训练有素的排了一排站定,个个衣衫干净整洁,落落大方并不忸怩。天湖收的都是高素质人才,这些人不说精通,但也都会两三门外语,这么一下子,相比其他场所出来的公主少爷们就立见高下了。
陈少强先打了声招呼,“晏小姐,程小姐,久疏问候了。今儿我接待,两位玩得尽兴才好。”
晏嘉禾没什么大反应,微微颔了颔首。
倒是程文怡扫了几眼,向陈少强笑道:“我两年没回国,陈经理手段长进不少,训得不错嘛。”
这话不好接,承认是自夸,不承认是驳她面子。
但是陈少强混迹欢场多年,这样的场面早遇了无数次,不必打腹稿就笑道:“那全是得了程小姐的夸,我有长进有什么用,还是沾了他们的光能上得来,他们有长进才是得趣儿的事。”
程文怡笑道:“你都这么说了,这批人倒能翻出新花样了?我瞧瞧。”
陈少强使了个眼色,小惠就向前一步,笑道:“程小姐,我叫小惠,斗胆先请您看个画儿。”
什么画?会所里摆的固然都是几十万的新家名画,但是她们也不用特意到这里来看这些。
小惠伸手就把衬衫脱了,里面吊带颤颤巍巍,露出大半个雪白柔软的胸膛,右手一举,将衬衫扬过头顶。
鹅黄的吊带,同色系的制服裙,中间束着腰带,配上后面一排人……这是?
小惠笑道:“这是《自由引导人民》。”
“哈哈,”学艺术的程文怡瞬间明白,自然笑得开怀,真是好久没这么兴奋了,她连忙转过头去看晏嘉禾,没想到晏嘉禾向来薄凉的眼睛里也有兴味,罕见的因为外人带了笑。
程文怡连忙拽住她,趁热打铁凑过去,笑着问她:“怎么样?”
晏嘉禾点点头,评价道:“是个妙人。”
真正的有趣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可以反复揣摩,多次把玩的。
程文怡刚从号称灯塔的美国回来,晏嘉禾是高高在上的勋贵,此地是风烟繁华的天湖会所,眼前众人服务的内容,再配上这幅名画的名字。
想得深了一层,就有深一层的意思,想得多了就有无限深意,反讽自嘲或是拥戴,可是又仿佛什么含义都没有,到头来哑然失笑,又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想多。
就算略去思想不提,单从表现形式来看,低级趣味借助高级艺术,大俗里翻出大雅,也够让人击节叫好的了。
这个高级幽默一开场,气氛瞬间就被炒热了。
站在排尾的少爷乖巧地跪下开了酒,暗红的液体在包房的暖灯下流淌进波尔多杯,与茶几上进口的鲜花和果盘相衬,弥漫着馥郁沉迷的香气,都是这近乎轻狂的富贵和优越的边角点缀。
程文怡也不理会,只是笑着调侃道:“不会最后还有个《维特鲁威人》吧?”
说着抬头看过去,熟料眼睛尖,透过众人间的空隙,正看到未关门的门口处,有个清瘦的人影踟蹰地晃悠。
程文怡感到疑惑,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扬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问道:“陈经理,外面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