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暖第一次见到许裴至,是在一个国际电影节上。
深秋的天气,已经可以换上厚实的毛衣,但是参加电影节的女星,却依旧穿得单薄,桑暖也不例外。她穿了一条露背的红色长裙,背后的腰线和蝴蝶骨勾勒得很漂亮。
造型师称赞她是这异国他乡最美的一片红枫,桑暖那时却冷得想要裹上一件棉袄。
她小时候看电视中的那些女星大冬天的仍旧只穿一条长裙,疑惑她们有特异功能,不惧寒冷。但是直到自己踏入了这个圈子,她才知晓,哪里有什么特异功能,艺人也是人,也识冷暖,只不过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和温度对抗罢了。
她站在红毯前让记者拍照时,想的是快点进去,好能身体少挨些冻。
在她前面的是穿深灰色西装的少年,真的是少年。虽然他将头发都梳了上去,但是眉眼青涩得如同刚探出头的香樟枝叶。
他转过头时,恰好与桑暖的视线对上,随即大大方方地冲她微笑。笑容灿烂得连日光都不及他明媚。
后来,在颁奖的场地,桑暖却没有见到他。
那年很不走运,桑暖入围的两部影片都没有获奖。枯坐了一天,一无所获。那天晚上,桑暖没有跟着团队的工作人员一起回酒店。她在这连名字都飘散着摩登气息的异国街头,买了两罐啤酒。
不在国内,少了随时跟踪的□□短炮,她可以不再全副武装。
这里不像国内,晚上有成群的汽车堵塞在路口,路灯明亮的街上,寥寥开过去一两辆车。
桑暖拉开拉环,啤酒的气泡在手下冒出。
她灌了一口啤酒,还没有到第二口,就有人在她旁边坐下。
白天才见过的少年也拿了一罐啤酒,冲着她笑,轻快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嗨。”
坐下后,他对桑暖自我介绍:“我叫许裴至。”
桑暖对自来熟的人向来招架不住,她也只能模仿他说话的方式,对他说:“我是桑暖。”
“我知道。”许裴至弯起眼眸。
两人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只是坐在一起沉默地喝酒。
后来中途,喝得有些醉意的时候,桑暖问他,为什么没有在内场见到他。许裴至回答得十分干脆,他是来蹭红毯的。
他的眼神太明亮,连蹭红毯这个词也变得敞亮起来。
后来桑暖又鬼使神差地问他,那现在他坐在她身旁,又是为什么。
许裴至却没有像刚刚回答得那么干脆,他微微避开她的眼神,没有发胶固定,晚风将他一侧的刘海吹得乱飞。许裴至将那乱飞的头发捋到脑后,他似乎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想认识你。”
桑暖现在觉得应该是那时候的她醉得太厉害,才能看到许裴至耳后的红。
俞姐当时曾对她说,一见钟情要么是见色起意,要么是有利可图,只有那万分之一才是真爱降临。
桑暖还在侥幸,也许她就是这万分之一。
在遇见许裴至之前,她从未体验过少年人的恋爱,那么灼烫炽烈。他凌晨才拍完mv,却能在下一刻带着盛放的铃兰放在她窗台。他会为了她随口说的一个蛋糕名而去学做甜点,沾了满手的奶油想要涂抹在她脸上,最后却只将食指轻轻点在她鼻上。
许裴至爱叫她姐姐,虽然她只比他大了两年,他常常将脸埋在她的脖颈,轻声叫她,撒娇般地说:“姐姐,你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其实对于许裴至的目的,桑暖不能说是一点都没察觉。他们在一起还未满一年,就被媒体拍到了踪迹。是一张牵手照,照得很有技巧,能让人猜到照片中的女主是她,细看却又不敢肯定。
那张照片被曝光出来后,桑暖觉得很惊讶。她印象中狗仔不会、也不能去蹲守的地方。
那是在她的学校。
随着这张照片的曝光,还有许裴至团队的一条否认声明。
俞姐当时就指着这条否认声明对桑暖说,时机那么巧,否认得如此迅速,生怕蹭不上一点热度,这种姿态太难看。
桑暖沉默着,后来那天,许裴至给她打电话,非常抱歉的语气,说他的经纪公司没有同他商量就发布了那则声明,他觉得很抱歉。
桑暖握着手机,很轻很轻地说:“为什么要觉得抱歉呢。”
“发生了那样的事,每一个艺人都会选择否认。”
那头的许裴至却没有说话了。
过了很久,桑暖问他,为什么会被拍到那张照片。
“学校里,怎么会有狗仔呢?”桑暖想到他最初吸引自己的,少年人明亮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可是语气却又像在自言自语。
事实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后来她越来越常看到许裴至的名字出现,他不再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歌手,而是出去动辄就需要保镖护卫的明星。
桑暖的粉丝曾义愤填膺,认为许裴至借她上位,纷纷到他微博下讨伐。可那时的许裴至已经拥有了一群能为他冲锋陷阵的女友粉,妈妈粉。两方粉丝带着长微博,黑图,在一方网络世界上掐了个天昏地暗。
最后是两败俱伤。
桑暖有一次看到窗台上花瓶里的百合谢了,她忽然意识到,那个给她送花的少年已经很久没有再在天光正好的时候出现,为她的瓶中插上一朵刚摘的花。就连聊天记录,也是截止到好几个星期之前。
其实圈内人的恋情差不多都是如此,无声无息地淡了。你不说,我不说,却是心知肚明。
但是桑暖却想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许裴至搬过两次家,一次是因为私生饭知道了他家的地址,另一次,是他觉得公寓的面积太小。
“每次你来,我都觉得这个地方配不上你。”那时的许裴至认真地对她说。
“我想换个大点的房子送给你。”
他弯眉笑的样子依旧灿烂。
桑暖在来的路上买了一盒蛋糕,去别人家里,她都习惯带点小礼物。
她在许裴至家里呆了很久,他才姗姗来迟。她知道他今天有活动,所以才会妆容精致,只是眼前这个人,她似乎找不到一点熟悉的影子。
许裴至看到她拿来的蛋糕,很惊喜的模样,只是在切的时候似乎没有找好角度,拿着刀比划了很久,还是没有切下去。
桑暖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灯光落在他的眼睑上,形成两道浅浅的阴影。
她终于先开口:“你有没有对我想说的话。”
许裴至拿刀的手顿了顿。
过了很久,许裴至把刀放下。
“网上的事,我很抱歉。”
桑暖拖着腮,等着他继续说。
许裴至抬起眼,他带了美瞳,瞳孔的颜色不是她惯常见到的黑,而是有一点点孔雀蓝的色彩。
“我们的事,我也很抱歉。”
桑暖点点头,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说法,虽然当时她想把桌上的蛋糕扣在许裴至的脑袋上。
离开的时候,许裴至对她说:“即使在我们热恋的时候,我也觉得你离我很远。”
“桑暖。”他这次没有叫她姐姐,“你似乎从没有让我走进你。”
桑暖握着门把手,她转过头,对许裴至说:“你这算分手后倒打一耙吗?”
她说:“我是真喜欢过你。”
“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她把门重重地甩上,声音很响,震得她眼泪都掉了出来。
还是太软弱了。
回去的时候,舒舒在车上不停地骂许裴至,还特地搬了一箱啤酒过来,要和她一起一醉解千愁。
桑暖那时讨厌极了许裴至,因为能解她忧愁的啤酒,看见它的时候却又想起了那个和她一起坐在异国街头的男孩,她后来一口都没喝。
不过现在不会了。
舒舒把那朵道具花瓣摘秃了,顺手插在椅背的缝隙里。桑暖想到中午的午饭又是水煮西蓝花,或者是沙拉,情绪不免恹恹。
虽然有太阳,温度还是偏低,桑暖准备回到保姆车上吃东西时,看到解宴的助理小陈冲她招了招手。
“我们买了锅贴和牛肉粉丝。”小陈小声地说,“老板说要不要过来一起尝尝。”
他说的老板,应该就是解宴。
这里最出名的食物就是锅贴和牛肉粉丝,桑暖光是听到,就能想象出它们的模样和味道。不过舒舒先一步拒绝了,小陈也没有强求。但是桑暖在等她的沙拉的时候,小陈敲了敲她们保姆车的车窗,拿了两份打包盒过来。
“老板说要答谢桑老师。”隔着车窗,小陈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
舒舒把打包盒拿过来候,疑惑地问桑暖:“为什么说要答谢你。”
桑暖自然不会把解宴得幽闭恐惧症的事告诉舒舒,她换了一个说法:“之前帮了他一个小忙。”
舒舒不是个好奇心浓重的人,没有再追问这个小忙是什么。
拍下午的戏时,发型师重新把桑暖的卷发拉直,刘海散落下来,原本夹到一边的刘海散落下来,整个人似乎年轻了好几岁。发型师说她,这个模样还像是个高中生。
桑暖从镜中看自己,似乎确实年轻了不少了。
这场戏是桑暖试镜时演的那一场,她怀了孩子,却被嫉妒得像是疯魔了的秦扶风打掉了。
进入片场的时候,桑暖看到解宴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