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一名老者紧闭着双眼,因着马车的颠簸和秋风干燥,时不时的便要咳嗽几声。
老者发色银白,单身去还算魁梧,四肢粗大,虽皮如橘皱,但是精神头还算不错。
听闻老者咳嗽的声音,身旁的小童顿时取出一壶清水,而后从一个小罐之中舀出了一勺粉末的物体放入了水中,搅拌一番,便交由老者,令老者一饮而尽。
一边轻轻拍打着老者的后背,一边不禁碎碎念道:“夫子,您都这把年纪了,作甚还要去那秦家村寻那姐弟二人,直接让它们来见不就是了。
那二人亦是农家弟子,凭夫子这般资历辈分,难不成还须得同两个小辈卑躬屈膝不成。”
听闻弟子的话,老者顿时了摇头,开口说到:“你懂个屁,老夫就是去看看那姐弟二人是否真当真是我农家弟子的。”
那拍背的小童顿时一愣:“夫子,这二人都取出这么些东西了,还不是咱们农家弟子吗?”
老者顿时冷笑一声:“哼,咱们农家弟子,岂是如此容易便做得的。”
实话实说,那沤肥之法到了长安之后,刘彻首先就将这一法子传到了司农寺之中,于是一群农家弟子顿时就围着这沤肥之法研究起来。
再加之秦家村丰收之后,使用沤肥之法的地方确实比它处要丰收一成左右的食粮,这就让一群农家弟子研究得更起劲了。
可研究归研究,这忽然出现的农家弟子还是让一众人都心生怀疑。
不是它们吹,就农家弟子是个什么存在,身为皇帝可以不守礼法,不遵法纪,可是不能不重视农桑。
不守礼法,不遵法纪,那顶多会被朝臣议论,名声不佳,最后得个不算好的谥号罢了。
可是你要是敢不重农桑,那你今天还是皇帝,明天就不一定了。
于是农家弟子的身份也是那样的,大家虽然因为儒家那群玩意都不怎么出名,然后现在因为董仲舒那贼奸的美人说,搞得大家在朝堂上说话声音也不算大。
可是在百姓当中,农家却是名头最响亮的,先秦至今就是吕后也是不会动农家之人的,所以这山野之中冒出来的农家弟子就更显得奇怪了。
先是曲辕犁,疏果术,还有那舂米板沤肥之法,哪一样不是研究出来能叫人名留青史的存在。
结果居然有人能一直藏在心里,龟缩在山中不曾显露,这就太怪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要是研究出了曲辕犁,那现在就是造反了殿下都不敢杀他,而是把他关起来罢了。
事实上周种也恨不得这玩意是他拿出来的,要是他要拿出这玩意那他马上就去给董仲舒那个孙子一拳。
那个孙子敢还手就还手,他俩打起来,殿下要是重重惩治,那肯定死的对面,儒家那幺蛾子天人感应的美人说换一个就换一个,照样可以搞。
农家弟子本来就少,死了一个那全部都得闹翻了。
他有一样都那么嚣张了,这人居然拿出来了那么多还一直隐居在山里,这就很离奇了呀。
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一众农家弟子终于打算派出点人来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农家弟子。
亦或是其它家的冒名出世,这些法子往后还有什么不妥之处要祸害农家的名声。
车夫载着二人驶向远方。
而就在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背后,那条官道上,一大群的人正赤着脚,在烈日底下徒步而行。
官道上,一群浑身上下仅仅是用破烂的麻包裹着的奴隶,有的正艰难的拉着几辆货车,有的抱着孩子,跟在卫兵身后。
在队伍中央,围着是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而十多个手持长枪的卫兵则围着这一群奴隶,神情之中充满了凶恶,时不时就要发出几声训斥的话语。
一个枯瘦的男人弓着腰,露出嶙峋的上身,他身上的破麻只够在垮下围了一圈,他的手臂之中还抱着一个皮肤干瘪到凹陷的孩童。
消瘦至极的身躯,还有那比例相当不均匀,于是显得庞大无比的头颅正睁着那双突出的眼睛,叫人一眼看去惊骇至极。
这是奴隶之子。
这一群奴隶之中的孩子,大多都是这般模样。
一路上一众奴隶皆是跟着卫兵,直到路过河边野塘,卫兵才会允许一部分的奴隶去河边趴着喝上几口水,然后便继续赶路。
在前去野塘之时,男人趁着回返的途径在水边抓了一大根芦苇,等到了队伍之中就交给了儿子。
儿子见着父亲手上的芦苇,那犹如骷髅般的头颅顿时惊喜异常,然后抓着新鲜的芦杆啃食了起来。
一旁跟着的女奴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是最后一批去的,去到的时候野塘稀疏的芦苇已经没有多少了,她只得寻了一把认得的野草,嚼碎之后放到了手中。
然后对着怀里的婴孩小心翼翼的喂去,发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送入口中,婴孩顿时张口想要吞咽。
女奴隶发觉婴孩还有力气吃她寻来的咬碎的草汁,她睁着那双大大的突出的眼睛,裂开黑黄不齐的嘴笑了起来。
“囡囡吃,吃多多,等到了主人家,主人就会给囡喝汤粥了。”女人抱着怀里的婴孩痴痴笑着,为了孩子没有在路上死去所以笑。
奴隶是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东西的,因为它们就连自己都属于主人的财产,奴隶也只能和奴隶在一起。
因为如果奴隶单独存在,就可能会一个人逃去山里面成为野人,于是为了防止逃跑,这群奴隶每个人脸上都带有刺青。
况且人们也知道,即使是奴隶也是会生出感情的,于是奴隶商人们会将奴隶配种,因为奴隶通常不会被一个个出售,它们会养着一家一家的奴隶。
因为只有拖家带口了,这些奴隶才会不天天想着逃跑,会为了后代拼命干活,祈求主人赐予粮食喂养。
众人脸上麻木的向着前路走去,没人知晓会遇见怎样的主人。
除了祈祷,它们没有任何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