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毫无过错，觉得是那卫伉先招惹你，而你有理有据，于是便敢肆无忌惮的反击？而后便于这大庭广众之下殴打车骑将军之子。”
薛良看着面前默不作声的秦梨，便知晓自己已经猜透她所想，这个稚女有时总是让人难以看透，可其实其思绪就是这般简单。
他沉声道：“秦梨，若你今日未居于这薛府之中，若你真的只是一介平民，当众打伤长平侯的长子。
你此刻便不会好好坐在这软塌之中，那卫家兵卫奴仆也早就将你擒拿，也不会畏惧自己冒犯士族而迟迟不敢动手，你此刻会连生死都难以知晓。
纵使你一腔孤勇毫无畏惧，你家中人也会因为你这般举动万劫不复，或是为奴为婢，也不过是那卫家卫伉一念之间，而起因不过是你这一时之怒罢了。”
面前的稚女仍旧是一言不发，可那一双杏眼之中却已然清晰的浮现出了怒火之色，令薛良一瞬便明了其心中怨气。
可他没有怜悯，没有安慰，只是如此认真的说道：“这世上之事本就非简单的对错之分便可相提并论，今日薛家为你之后扫却卫家之忧。
可待到往后那卫伉继任长平侯之位，那时若他仍对你心生怨恨因此下手。届时若无助力，你又可想过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人生在世本就难随心所欲，你如今也该知晓这个道理。”
他无声的摸了摸面前稚女的发间，对其低语道：“卫家势大，你便要学会低头。”
窗外天光照映入那双墨色杏瞳，如蝶翼般的睫毫眨了又眨，泛起涟漪一片。
薛良冷漠又认真的话语回荡在她耳旁，唤醒了她前世的记忆。
儿时的她看着雄鹰疾驰而下绞死地上走蛇，啾啾野鸡随口啄食叶间蝴蝶，大人即使长大了也会对上司卑躬屈膝。
明明是她被同学殴打，可是等她找到老师，哭着说有人打她时，老师也只会敷衍的对她说肯定是她自己有问题才会被人打。
而在她反击伤人之后，面对众多同学的话语，老师也会相信众人再一次的责骂于她，逼迫外公去到学校让她对一众无缘无故殴打她的同学道歉。
那些无能为力的种种事情被剥离之后，剩下的真相简单又直白。
因为难以反抗，因为无能为力，因为要求助它人，因为帮助她其实毫无价值。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弱小！
薛良忽的低头，他感觉握住指尖的稚嫩手掌忽然用力，那一双睁起的杏眸不再安静无神，却生出了一抹叫他泛凉的冷意。
“可只要我更强，不就能让对方低头了么。”
天光半亮的屋中，那个满身泥泞，脸上落满了伤痕的稚女这样对他轻声道。
那道声音如此清浅，却如锋芒划破那些虚妄，注视了世界的真相。
愣了许久，他忽的低头轻笑出声，眼前的杏瞳与那一双看见他手中竹简时野心勃勃的柳叶眸重叠。
他怎么会觉得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