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这二人的穿着，周围自发的空出了一小圈范围。
至于卫伉，他很高傲，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应当同寻常百姓挤在一起，于是他选择让仆从挤上去听然后回头告诉他。
其实这很士族，窦仪薛良才是真的被她带坏的人。
虽然大家爱凑热闹，但还是有规避士族的安全意识的，毕竟若是为了看热闹一不小心伤了士族或者污了士族衣裳，阶级之间的差距都会让寻常人付出心疼的代价。
嗯，这很合理。
经过周围闲不住的人群一番打听，秦梨这才知晓这户人家乃是长安城附近的一位亭长。
是的，就汉高祖刘邦一样的起步职业，整个史书亭长有记载的差不多也就那一位了。
亭长主要负责的是周围的治安工作，外来人员登记管理还有一些民事。
例如村中盗窃、打架斗殴就该让亭长出面了，亦是由其对寻衅滋事者责罚或缉拿等。
而秦制设十里一亭，也就是亭长下还有里长，这里长大致算权利不太大的村长，于是亭长是大概管理附近几个村子这样的存在。
而这位出了事的便是长安附近的横石山亭长。
横石山亭长所在的之处地势崎岖，来往行人并不算多，而身为亭长自然也是在那有驻点的。
这不算个多大的差事，却依然同寻常百姓隔阂开来，毕竟民不与官斗，即使亭长并不算官，勉强只算个吏，但君不见当年刘邦白吃樊哙的狗肉几千年后都没还钱。
亭长既是为官，处理周遭杂事，自然也有人于其中收敛些许钱财，可惜横石山周围来往行人稀疏捞不着多少油水。
因着职位之便，那横石山亭长便生出了些许不该有的心思。
截杀游商。
汉朝时期人烟稀疏，不论是游览山河的旅人亦或者是出行货物买卖的游商，通常都不会形单影只一人独行，这是因着路途艰险。
不论是山中的飞禽走兽，藏匿于老林之中为逃避赋税随时可以转化为盗匪的野人，都预示着行路的不安。
于是游商也是一样的，通常会结伴而行，小则二三人，多则数十人一同上路赶路，互相扶持。
可这一截杀之事便是数年也未被人发觉，因为伙同其一起行凶的除去横石山亭长还有其兄弟妻兄等，再者说这附近的要事都由亭长上报，便更是显得消息渺茫了。
大约在数月之前，这横石山亭长又朝两个游商下手，而谁知那其中一名游商本是一老商贾之子，因着赶路故而才挑选了如此一条崎岖些的近道打算快些赶去长安。
可惜那四人行路的游商因着其父半路折腿，于是由人送回，才令二人前行售卖货物，结果这带着不少货物的商人之子与另一名商人便这般这不幸遇害了。
连坐下的驽马也被横石山亭长偷偷烹食，那老商人见长子许久未归，立即便寻了人查询其子路径，调查许久后方在亭山附近发觉一片埋藏尸骸的新土。
于是此案方才得见天日被人破除，数年来这横石山亭长贼胆包天，足足害人十余起，且皆为商旅赶路者，而那些身价贫寒的便悄然放过。
而且那横石山亭长也是个有心思的，人数多的便不下手，人数少的若是所带物资贫瘠同样不下手。
要人数恰当又物资丰厚这才会入夜杀人，争取一次便可叫一行人数月不愁吃喝。
如今真相大白，众人看着以往生活富裕的一家人一朝败落至此，除了颇为愤愤自然也是有心生怨恨者。
秦梨过去时，那横石山亭长的家眷正抱着幼子抽泣，时不时的便有人举起枯木石子便砸到那几人头上。
那位母亲死死护着怀中的孩童，即使被砸得满头鲜血，皮肉青紫，也依旧恳求着众人放过幼子一命。
而秦梨却只是饶有兴致的听完此事，而后便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面对此情此景却是不为所动。
可看在窦仪眼中却是有几分奇怪。
“我还以为这般凄惨的景象，你怎的说也要上前帮忙呢。”
看热闹的秦梨顿时一愣：“我为什么要上去帮忙？”
“你往日里待家中奴隶不也是这般？”
“这怎么一样呢，再说了享其所获，便承其罪过，再说了，你瞧见那幼童身上的衣裳了吗？”说着便朝那对母子指了过去。
窦仪抬眼看去，女人将孩子搂在怀中很紧，耳边满是令人动容的哽咽之声。
“怎么了？”
秦梨终于玩味的笑了笑：“那孩子麻衣底下，穿着的可是丝帛啊。”
窦仪一愣，转头看去这才发觉那被麻衣包裹下显露出的与麻衣截然不同的丝质面料。
而秦梨看着那身丝帛，却已然自顾自的开口道：“那大抵是最下等的丝帛，想必只是普通商旅倒卖之物，可这样一匹丝帛少说也得七百钱。
比起如今约么三百钱一匹的麻布当真算得上是昂贵至极。
可是窦仪，你知道么？
我当初赚了银钱得了陛下的赏赐，首要做的事便是给阿娘裁了一匹丝帛，给她做了衣裳。
那天阿娘高兴极了，她穿着那身丝帛衣裳在屋中转悠了许久，我告诉她，往后她日日都可穿那丝帛做的衣衫，无需再穿麻衣，于是她才出了门。
可是那天夜里，阿娘穿着丝帛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最后还是换了麻衣，她同我说自己穿不惯这些。
你瞧，一介亭长之子都可丝帛缠身，平日里靠着害人之财不愁吃喝生活富足，那我又要如何生出怜悯之心呢？阿娘她如今，可仍旧不肯换去那身麻衣呢。”
秦母现在有很多的丝绸衣裳，她最初送的丝帛如今只是其中最劣质的一件，可即使这样她如今仍旧是不喜欢穿。
是秦母不喜欢吗？不，她那天穿着新衣裳在水塘边徘徊了许久，总是看着水中的倒影望着身上的衣裙面容带笑。
她更知道，曾经家中最贵重的东西里，就有一根两指长短，不过一指细的丝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