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教导秦竹要与人为善,但这人间显露于真实之中的确实多是丑恶。
她曾经像秦竹描绘的犹如诗幻一般的士族所为,其实就是一种最空幻的愿景。
诞生于人类最初善意愿景的希望,淹没在人性最根本的欲望。
她教导秦竹,要做一个良善之人,要做一个帮助别人的人,这是因为教育孩子总不能让其年纪小小便学会一堆阴谋诡计。
有的事情你无需去学,等你长大便能看见。
可秦梨本身就没有那么好的性格了,当见识到这种令人厌恶景象之后,她心里便很是不快。
但她不快时就希望大家都不快,于是在思考了一下今年所发生的几件大事,首先是卫子夫生下刘据册封为后。
长平侯与三路兵马远征匈奴获得赫赫战功,将大汉皇族的威势推到了一个顶峰。
那这样算来,另一件事情也即将发生。
于是觉薛良变聪明之后就甚少去再去寻他的秦梨便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薛良,你知道主父偃吗?”
听那个到这个名字,薛良皱了皱眉,撇过头去似乎在思考眼前的这个稚女为何会知晓这样一个人物。
“知道,此人并非君子,你莫要与其结交。”
此人年轻时便欲效仿纵横家左右逢源,然时不同以往,如今虽得卫青赏识入了陛下的眼,然此人功利之心过甚,他见过一次便心生不喜。
秦梨笑着答应,转头便哼着曲子离开了院落,她当然不会和这人结交,一朝幸得君王识,扶摇直上青云路,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一个在大汉得罪了除了皇权外所有势力的家伙,一辈子注定活得轰轰烈烈,死得也轰轰烈烈,她敬佩这千古第一阳谋士,但除此之外就算了,她毕竟还不想死。
薛良有些纳闷的看着秦梨离去的背影,他起初还以为秦梨是找到了新的坑害对象,但是想想,大概她只是在长安听说过这个人,对其有些好奇于是才来问他。
不至于会真的看中此人,毕竟此人虽得陛下一时赏识,甚至一年之中官升四级。
但是这个人本质上是没有多少钱的,他对于秦梨很是了解,就主父偃那点钱,很难引起她的注意。
然而事实上秦梨确实就只是问下,问完了这一个问题之后便身心愉悦的离开了这里。
而后继续将精力放在了养殖场中,而且是一连几天心情都十分愉悦,似乎发生了什么大好事情一般,即使是不小心吃了块鱼泥饼,也没能损坏她的好心情。
薛良并不明白秦梨的好心情从何而来,但秦梨知道,很快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取得了胜利的车骑大将军回到了长安,诸多士族开始在长安城欢迎这位大将军的回归,当众人皆沉浸在大胜匈奴而大汉的荣耀也达到巅峰之时。
一件令所有士族恍若置身于寒冬腊月冰雪覆盖却身无寸缕的法令颁布了。
元朔二年,汉武帝采纳主父偃的建议,颁布“推恩令”。
推恩令,嗯,什么是推恩令?
也就是诸侯王除去嫡长子可以继承王位之外,还可以推恩,也就是将自己的土地分给其他的子弟。
随后令诸侯王的封地被分割,而后逐步削弱诸侯势力,其次建立中央建立中朝,削弱相权。
在大汉,诸侯王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的,但最终总归只能有嫡长子一人继承。
而有了刘彻的推恩令,那些并非为嫡长子的诸侯子嗣便会心生欲念,不论是吹枕边风也好,还是阴谋诡计用各种不正当的方式也好。
推恩都意味着土地财产不再只能由嫡长子一人继承,这些嫡次子亦或者是庶子会想尽办法,将诸侯王的土地瓜分一些。
不需要比嫡长子的土地多,仅仅是一部分也好,这顿时就催动出另外一股庞大的势力与诸侯王抗争。
而这一部分势力,正好便是诸侯王的其它孩子,枕边人,甚至是其它的兄弟叔侄。
这诸侯如若是个有野心的,那他大可以为了嫡长子斩杀其它子嗣,那绝对称得上是颇有胆破泯灭人性。
可惜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的,除非那个人的脑子已经彻底出了问题。
毕竟在如今连审美趋向都因为生育的趋势,令人们崇尚体型壮硕,身材丰满,拥有更多生育特征且易于存活的的人。
再加上那极低的婴幼儿存活率,大量繁衍子嗣几乎是是所有士族所认为的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就是这些疯狂繁衍的子嗣,却会因为刘彻颁布的推恩令逐渐瓦解诸侯王的势力,让每一个封国的面积都化整为零,渐渐缩小,然后再也不足与中央朝廷抗衡。
这是个绝妙的好法子,也令秦梨十分的高兴。
快乐是不会消失的,但是会转移到她的脸上。
相府之中,终于结束了一日的政务,即位以来从来都谨小慎微,不曾令刘彻挑出半点差错的薛泽回到了家中。
随后在命下人将房门闭紧之后,那张向来面露威严,难以从中探究出其情绪的面庞上终于面露狰狞。
他牙关紧闭,将槽牙咬的死紧,直至口中涌现出了些许咸腥之味,也仍旧是难解心中愤恨。
最后终是眼神一列,将桌上的竹简尽数推落。
“主父偃!主父偃!主父偃!!!陛下,您好毒的心呐!”
空荡荡的书房之中,连高声言说都不敢的隐忍低语流露于唇齿边,露出那双通红眼眸,最后无力的滑倒在地。
“推恩令,好一个推恩令!”
他难耐的合上了眼眸,想起那本就愚钝不堪大用的长子,他心中更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而这样的事情,在朝议结束过后发生在了每一个士族家中。
这一股由推恩令掀起的浪潮更是开始朝着长安外各个诸侯王的封地之中蔓延。
有人心如死灰,有人愤恨不已,更有人在听闻的那一刻便野心滋生,恍若荒草一般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