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很淡,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喉结随着轻笑的动作缓缓地起伏。
黑眸微抬,他笑着看过来。
白荔脸颊顿时一热。
连耳尖都泛着点热潮。
视线撞上,她心底兀自轻跳着,空了一拍。
随后白荔不自在地揪紧袖口的纽扣,很轻地眨眨眼,又低垂:“哪有,没有跟你发脾气啊...”
声小,跟蚊子哼哼似得。
周围哄闹,刚说出口的话音就被嘈杂的噪音淹没。
她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到。
炒菜的浓郁香气从后厨蔓延出来,油烟味道很重。
纪霖汌也没打算就这个话题再多说什么,只问了句:“刚才受伤了没?”
说完,他视线落下去,瞥了眼她的膝盖。
纤细白嫩的膝盖泛着淡淡的粉,之前在操场摔倒的地方还通红一片,创可贴板板正正地贴在受伤的地方,但擦伤的淤血痕迹还是从边缘散可出来。
白荔还穿着校服的短裤,她没换。
运动短裤的边缘在膝盖上方大概十五公分的地方。
裤腿宽阔,愈发衬得她双腿修长笔直。
“没有。”白荔摇摇头。
一顿,她想到自己刚才差点挨打:“谢谢哥哥。”
“这么客气?”纪霖汌眉眼稍挑,语气轻慢且懒散,凉凉的眼神划过她,“白天犯倔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客气。”
小孩子脸皮薄,哪里经得起这么调侃。
于是话音刚落,白荔双颊的潮热还没褪下去,猛地又泛了起来。
明明是他总把自己当小孩子。
真是不想理他了...tat。
也不知道是不是相处时间长了,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关系,总之她现在对待纪霖汌的胆子越来越大:“那我以后还是跟你不客气一点吧。”
她眨眨眼,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佯装认真地说道。
纪霖汌扬了扬眉尾。
正巧许博文从门口进来,拎着两箱啤酒,看到纪霖汌和白荔在门口,一怔:“你们在干嘛呢?”
“白荔小妹妹也在?”他视线划过白荔,“正好,跟我们一起去包厢吃饭啊?”
“反正今天你哥请客。”
在许博文邀请的一瞬间,她心底还真闪过一秒钟想过去的想法。
不过白荔摇摇头:“哥哥我就不去了。”
“我和同学们一起过来的。”她乖巧地解释道,“你们慢慢吃。”
许博文闻言,可惜地啧了一声,嘴里笑着打哈哈说本来可以多一个人宰纪哥一顿。
纪霖汌懒散抬眸,下颌朝着许博文抬了抬:“跑哪去了?”
“害,这不是店里今天人多,酒没了。”许博文一边拎着两箱啤酒一边叹气,“没办法我又跑到旁边超市买的。”
稍一顿,他又说:“你们点菜了吗?”
纪霖汌应了声:“恩。你回去再点。”
几个人一同朝着楼上的包厢走过去。
好巧不巧的是,白荔他们的包厢和纪霖汌挨得很近。
临分别前,纪霖汌突然随口问了句:“你校服短裤改过?”
白荔愣了一秒钟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以为他在说校规不允许改动校服的问题,便怔了怔说:“没有。”
“哥哥,怎么了吗?”
说完,她还特意低头看了眼。
她有点困惑,是她的校服短裤看起来很别扭吗?
不过当初领校服的时候,确实给她的是最小号。
袖口衣摆什么的都稍微有些短,但白荔穿着觉得还可以,也就没去换。
这么一看,好像裤子是有点短。
白荔“唔”了一声,太过在意这件事以后,突然觉得双腿暴露在了空气中,有凉意袭来。
纪霖汌很自然地收敛神色:“没怎么。”
他目光慢悠悠地划过她短裤的裤脚。
动作稍一顿,纪霖汌脱了外套。
他俯低了些,随意地把外套在白荔腰间系住。
他外套又宽又大,套着她腰间还挺好看的。
暖意也随之包裹而来。
白荔轻轻地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好一会,她才抿了下唇角:“那我先回去了。”
“恩。”纪霖汌淡淡地应了声,浑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走廊的包厢很多,还没等白荔走向自己的包厢,斜对面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这么一来,过道的空间就被压缩。
白荔刚迈出的步伐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胳膊蹭过了纪霖汌的手臂。
这么僵持了一两秒。
温热的感觉传递了一瞬。
挪开便消失。
白荔心兀地多跳了几下。
慌张中她也没敢抬头,就趁着人群有间隙的时候,匆匆离开。
娇小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许博文进门前随手把酒瓶扔门口,转过头突然跟纪霖汌说:“我觉得吧。”
“恩?”纪霖汌懒懒瞥了他一眼,“什么?”
许博文若有所思:“你已经有妹控的潜质了。”
纪霖汌:“......”
“想太多了你。”他冷笑一声:“滚蛋。”
...
白荔回到包厢的路上,她心跳得很快,脑子里还忍不住回想刚才和纪霖汌偶然擦上的瞬间,陌生又温热的感觉。好像每次靠得稍微近一些,都会有种莫名的悸动。
像是点燃的星星之火,正在以不可控的趋势燎原。
白荔解开腰间围的外套,认真地把它整理叠好。
她刚抱起来,衣服上属于纪霖汌身上的浅淡薄荷味道就散了出来,很好闻。
脸颊一热。她担心等一会吃饭的时候,她会把油渍滴到纪霖汌的外套上,所以很仔细地把外套放在了椅背。
回到座位,她屁股还没坐热,眼前就被递上来一瓶灌装啤酒。
旁边的男生传过来的,还很体贴地替她拉开了易拉环。
瞬间,麦芽的香气就蔓延出来,微微泛着苦涩的味道。
白荔之前没喝过酒,小时候偶然有一次,白军用沾了白酒的筷子递给她,她至今还记得那种苦涩又辛辣的味道,呛得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不喝么?”男生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作势要收回来。
白荔若有所思:“这个酒的度数是多少?”
男生笑笑:“罐装啤酒也没几度,八..九度吧。要说纯酒精浓度,可能也就一两度?”
白荔抿了抿唇角,眼底的跃跃欲试溢了出来。
“那,我试试吧。”稍一顿,她说,“我可能喝不完。”
男生说:“没事,喝着玩而已。不想喝就不喝啦。”
见状,白荔便捧起来抿了一口。
冰凉的酒水刚入口,她小巧的五官就皱在一起。
男生笑了笑:“你以前没尝过吗?”
白荔摇摇头,舌尖的苦涩令她十分的不舒服。
她又喝了几口。
舌尖已经完全被酒香攻占。
白荔嘀咕了句:“也没有醉的感觉呀...”
难道她酒量还是很可以的?!
男生笑笑说:“哪有这么快。”
“不过啤酒度数低,只喝一点确实没感觉。”
酒过三巡,饭没吃多少,几个男生相互搀扶着去吐了好几次。
喝多了以后,不少人就开始话多了起来,醉醺醺地攀在对方肩膀上称兄道弟。
但白荔还是没有喝醉的感觉,甚至都没有喝酒的感觉,她仍然感觉思绪清明。
又闹了一会之后,班长和几个男生搀扶着出来。
吃到了晚上九十点钟,这顿饭才算结束。
从饭店出去的时候,风吹过白荔面颊。
酒气稍微涌出来了一些,顺着风的方向散去。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温度骤降,白荔紧了紧领口。
他们班算是磨蹭的,拖到现在才出来,大厅里已经没什么人,偶尔有几桌也都是中年男人们在聊天喝酒。
她刚准备打个车回家,还没迈开步伐就被身后的一道女声叫住:“白荔,等一下。”
她转过身,看到江星序走了过来:“恩?”
“今晚的事情,谢谢你了啊。”江星序嚼着口香糖,“我欠你一个人情。”
白荔摸了摸烫人的脸颊,摇摇头:“没关系,我也没帮什么忙,不用感谢。”
江星序闻言挑了挑眉,从兜里掏出来手机:“你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微信号有么?”
白荔说:“有。”
半晌过后。
“加你了,”江星序说,“通过一下。”
白荔点了通过,随后随意翻了翻手机的消息。
她瞥了眼微信的界面,刚好看到钟陈怡三个小时前发过来的信息。之前她一直忙着处理学校的事情,都没来得及看。
[妈妈:嘟嘟,明天是不是放假了?]
[妈妈:几点的车回来?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让你爸去接你。]
[妈妈:怎么不回消息?是在学习吗?]
结尾处,钟陈怡发来了一张满是荷花的图片,上面用彩色的字体写着:忙碌的日子,照顾好自己。
白荔哭笑不得。
不过说起来,明天就是国庆节假期了啊。
想象中的期待并没有到来,反而变得有些惆怅。
趁着在路边打车的功夫,白荔给钟陈怡拨通了电话。
提示音响了两三声,电话接通。
电话里白荔也没说什么,就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消息,顺便跟钟陈怡讲一下明天回家的事情。
期间钟陈怡还嘱咐她不许喝酒,早点回家之类的。白荔尴尬着含糊不清地应了声,也没说其他的。
挂了电话刚好路边停靠过来一辆出租车。
白荔招招手,出租车朝着她打了两下双闪。
孟曲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她旁边站稳:“我送你吧,班长说你自己回家不安全。”
孟曲星眉目疏朗,沾了点酒意的黑眸澄澈明亮,透着股清隽的书卷气息。他另一只手揣进兜里,下颌微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正好我和你顺路,送完你直接回家。”
“晚上的车不好打,你先上车吧。”
白荔沉默了一下,见孟曲星神情自然地系好了安全带,于是她也跟着上了车。
出租车里,孟曲星坐在副驾驶,白荔坐在后排。
一路上都相对无言,除了轻缓的广播声,十分静谧。
但车里很闷,渐渐地,白荔头晕目眩的越来越明显。
她的意识虽然还是清醒的,但思考的能力却变得很弱。而且也不知道是晕车,还是酒精的关系,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师傅...”她捂住双臂喊了一声,“我想问你...”
还没说完,就听师傅冷淡回应:“吐车上200。”
白荔:“......”
“能开窗吗?”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孟曲星闷声“噗嗤”笑了笑。
“你晚上也喝酒了?”他嗓音微低沉。
白荔靠着窗边点头:“恩?”
“喝了多少啊?”孟曲星诧异,“小朋友还学会喝酒了?”
白荔想了想,这会她只觉得思考十分头疼:“半瓶吧。但是,但是我之前都没有觉得头晕啊...”
“那也不是很多啊,估计是后劲吧。”孟曲星笑笑,“那等会我送你到家门口,我怕你晕倒在路上。”
后面孟曲星再说什么,白荔已经懒得去听。
她闭着眼,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
挂在客厅的时钟已经渐渐指向了十点。
蔡嘉禾还没睡觉,她收到了白荔发来的微信,说是要跟同学们聚餐,今天晚点回来。
但她还是不放心,不亲眼看到白荔进房间她肯定是没办法睡着的。
指针又滴滴答答地走了两声。
纪霖汌出来倒了杯水,余光瞥了眼挂钟。
视线一顿,又很快收敛了回来。
“妈,我出去扔个垃圾。”他轻声说道。
蔡嘉禾视线从电视上挪到了他那里:“正好你出门的时候看看,嘟嘟回没回来。她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纪霖汌懒散地应了声:“恩。”
门一开,又一关。
四周安静下来。
小区里路灯坏了几盏,光线明明暗暗。
草丛里的虫鸣声一阵接着一阵。
远处的高楼亮起了一排排的灯光。
小区里十分安静。
纪霖汌随意地扔了垃圾袋。
远处突然传过来一阵说笑声。
“你看,我是直线吗?”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又带了点茫然,“我感觉我没有晕,不是说喝多的人不能走直线吗?”
另一道清朗的男生带着笑意:“不是。”
“怎么会不是,我明明是沿着地砖走的。”女生不可置信地说道,还有点懊恼。
交谈声由远及近,纪霖汌动作一顿。
他停在了原地,视线抬了抬。
看了一会儿,纪霖汌又收回了视线。
他单手揣进裤兜里,另一只手沿着裤缝线贴合。
等到两个人走近,借着路灯的光线,小姑娘脸颊红润,走起路来明明偏得要命,还仍然假装自己在走直线。
她身上还套着不合适的宽大外套,衬得愈发娇小。
三个人突然地碰面,白荔和孟曲星都愣了一愣。
像是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纪霖汌。
纪霖汌瞥了孟曲星一眼。
“学长好。”孟曲星突然感觉背脊凉嗖嗖的,清咳一声缓解尴尬,“我们吃完饭,我送白荔同学回家。”
气氛尴尬了一瞬。
孟曲星:“学长再见。”
和孟曲星分开以后,白荔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了纪霖汌的身后,她亦步亦趋的,时不时走得不稳还踉跄一下。
“你同学主动送你回来的?”纪霖汌突然问了声。
他语气清淡,也没什么其他的情绪,就好像是在聊明天的天气一样平常。
白荔迷迷糊糊地想:“不是,是班长让他送我回来的。他正好顺路。”
“顺路?”纪霖汌轻念了声,笑笑。
白荔点点头,又想到她走在后面,纪霖汌也看不见。于是便说:“恩。”
回到家里的白荔撑着最后的力气洗漱完毕,随后一头扎进了被窝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头像是被锤子敲过似得,而且口干舌燥,嗓子里就仿佛吞过了几十斤滚烫的砂砾,干裂得要命。
不管怎么眨眼,醉醺醺的感觉仍然明显,好像脑袋里此刻装的都是水,还倒不出来...
白荔轻轻抓了抓头发。
她好像终于能理解为什么钟陈怡不许她喝酒了。
四周一片漆黑,静到掉根针都能听得清。
猛然从梦里清醒过来的感觉并不友好,白荔愣了一会,孤独和空旷的感觉突然包围上来,无论怎么抛开这个念头,心慌的感觉依然如蛆附骨。
她慢慢爬起来,想打开床头灯。
摁了半天,视野里还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恩?
是她瞎了吗?
还是...停电了。
倏地,背脊仿佛有一丝丝凉意。
白荔摸到了床头的手机,勉强撑开眼皮看了看。
凌晨三点多。
她晃晃悠悠借着手机的灯光走到了客厅。
喝完了水,嗓子里火辣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些。
困倦和眩晕再度袭来。
路过纪霖汌的房间门口,白荔突然停住脚步。
要回家,就要好一阵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白荔也没思考就直接打开了门。
她揉了揉眼睛,脚底踉跄了两步。
“恩?”被吵醒的人突然出声,被角似乎被掀起来一部分,空气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他嗓音沙哑低沉,带着刚醒的缱绻“你有事?”
白荔扯住了他的袖口:“哥哥,停电了。”
“所以?”纪霖汌这会已经清醒了不少,眼皮微抬,泛着一层清浅的褶皱。
她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