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嗓音怯生生的,尾音缓缓扬起来,带了点细声细气的软糯意味。
黑暗里,呼吸声轻轻浅浅地交错。
不出声的时候,一切都很静。
纪霖汌眉眼笼在了漆黑的室内,他懒懒地倚靠在床头,“你睡不着,所以也不让我睡?”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稍一顿,他语调缓慢,“小孩,你也太磨人了吧。”语气平淡又疏离,仿佛压根没把刚才她的撒娇当回事。
白荔也看不清此时纪霖汌的表情,于是她含住唇边咬了咬,细软的眉头蹙在一起,认真思索。
脑袋里空白了一会,白荔还没想好要接着说什么。
她确实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但是到了嘴边她又想不起来要说点什么,眼眶里像是弥漫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她刚才推开门进来,其实是一时的冲动。
后来借着翻涌上来的酒气,白荔才可以假装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撒撒娇。
如果是平时的时候,她肯定不敢做这样的动作。
甚至一想到她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白荔都觉得浑身起了一层冷颤。
而且怕黑什么的,倒是没有怕啦,她其实并不怕黑。
“但是停电了呀...”白荔瓮声瓮气地说,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歪了歪脑袋。
纪霖汌被她逗得好笑似得:“停电和睡觉有关系?”
白荔愣了一愣,随后呆呆地说:“没有。”
“所以你现在应该做什么?”纪霖汌双手环胸,眼眸微眯,浑身都透着股懒散劲,嗓音压低有命令的意味。
沉默片刻,白荔有气无力:“回去睡觉。”
“恩。”纪霖汌敷衍地应了声,“听话。”
白荔:“...可不可以不听话?t-t”
“不可以。”纪霖汌认真回答,“时间已经很晚了。”
白荔:“年龄小真的好烦。”
纪霖汌笑笑,吓唬她:“小孩,熬夜可是不长个的。”
一顿,他慢条斯理:“到时候你出门,别人都会把你当初中生。你想这样?”
“......”白荔,他真的抓住了她的命门。
她再也不想被别人当成是小孩子了!
其实白荔只是在担心,如果自己明天早上坐了早班车回家,可能会在临走之前都没办法再见纪霖汌一面。
所以私心想要和他能够多说几句话,哪怕是闲聊也好。
这是第一次她并不是那么期待假期回家。
恩...甚至想萌生出假期继续待在这里的念头。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不回家是不可能的,而且钟陈怡明天早上会很早就给她打电话叫她起床,毕竟不想她耽误。
沉默了半晌,小姑娘既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要转身离开的想法,她就这么愣在原地发呆。
纪霖汌挑了挑眉尾,微垂眼眸,视线里漆黑一片。
“还不走?等着变成小矮子?”他说。
良久。
白荔闻言小小地长叹一声:“你睡你睡。”
“不过你这么高,好像也不用怎么长了哎。”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等纪霖汌的回复,“那你是不是可以一直不睡啦?”
说完,她像是要给他盖上被子一样,在黑暗中乱摸了一通,想要找到被单。
倏地,掌心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隔着薄薄一层的布料,热度慢慢传递出来。
白荔下意识以为这是被单,于是很认真地往上一拽。
纪霖汌:“......”
替他盖好了被单,白荔醉意还没褪去,向前一栽,手顺势就撑在了纪霖汌的腰腹部。
有棱有角的肌肉线条摸起来格外顺滑,坚硬紧实,手感摸上去很好。白荔愣了一下:“这好像不是被单呀...”
纪霖汌冷淡:“这是哥哥的腹肌。”
白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会,她已经清醒了。
至少理智是回笼了一点。
在如此尴了个大尬的情况下。
下一秒,她迅速地收回了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门口。
虽然在一片漆黑中,她也不知道哪个地方是门口,就完全是凭着运气冲回房间。
好在一路上顺畅无比,也没撞到什么障碍物。
回到卧室的白荔立刻缩回了被窝里,被子瞬间蒙过头顶,呼吸急促,她掌心捂住双颊。
热度一点点渗漏进指缝里,气息闷热。
她脸颊滚烫的,仿佛熟透的虾子。
心跳很快,仿佛要从胸口里冲出来,又好像已经蹦到了嗓子眼里。
“唔。”白荔闷哼了一声。
...
第二天一大早,白荔被钟陈怡的电话吵醒。
她收拾好了东西,坐上了最早的一班车。
宿醉的感觉不是特别明显,可能是半夜已经清醒过一次的缘故?除了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其他感觉还好。
早晨七点钟,晨曦的光芒漏过树叶的缝隙,空气中有湿润的气息,微风吹过,清凉舒适。
在车上的时候,尽管白荔已经努力不去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但一幕幕触觉生动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甚至她还联想到了画面。
她苦恼地捂住脸颊,真的是窘迫到恨不得钻进火车的轨道缝里。
啊!真是尴尬死了!唔!
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纪霖汌肯定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而且还那么主动...
回到家里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作息仍然和上学时候一样,因为钟陈怡不允许她赖床。
“床就是滋生堕落的开始。”
钟陈怡总是会这么说。
所以白荔也就养成了固定的生物钟,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作息规律而且也能够充分利用学习时间。
国庆节假期的时间,白荔就每天都闷在家里做卷子,听班主任说,这次的假期过后,就会迎来第一场正式的期中考试。
a班的位置是有竞争机制的,只有名次在全年级前五十之内才可以跻身a班,否则一旦期中期末考试的综合评定成绩掉出排名,极有可能会在下学期被其他同学挤掉。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很快就到周日返校。
白荔正在房间里收拾这次要带回去的行李,卧室的门开着,傍晚时分,家里没人说话,只有客厅的电视机声音萦绕在房间里。
白楚楚窝在沙发里玩手机,时不时骂了两声。
气氛还算温馨静谧。
因为她们家的房子是白军工作时候,单位分过来的一栋员工家属楼的房子,所以面积并不是很大,住着四个人的时候,还会略微显得挤。
两室一厅,白荔回家的时候,就要和白楚楚住一起。
“嘟嘟,东西收拾的怎么样?”钟陈怡端着果盘进来,“千万别遗落了什么,不然我跟你爸也不好送过去。”
“每次来回跑一趟,油钱都要花不少。”
白荔低着头叠衣服,闻言点点头:“好。”
手机铃声响的声音刺耳又突兀,白军在客厅喊:“老婆,你的手机。”
“谁给你打来的电话?”白军语气停顿片刻,“蔡嘉禾?是那个嘟嘟寄宿的纪家吗?”
“来了来了。”钟陈怡放下果盘转身出去,“是,可能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临走前,她还不忘记关上了白荔的房门。
房间不隔音,钟陈怡打电话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进来。
白荔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缓缓地放进了行李箱里,整个过程小心谨慎,没弄出什么声响来。
她屏住呼吸,眼眸微垂。
“怎么会这样啊?我的天呢。”
钟陈怡惊讶地“哟”了一声:“那肯定很疼吧?”
“唉,你说好好的,怎么突然手臂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呢。可不是吗,好好的孩子...可惜了啊。”
白楚楚突然插声:“妈,你能不能去阳台打电话啊,我这打游戏语音呢,你一说话我都听不见了啊。”
钟陈怡的声音便越来越远。
后面的话,白荔就没怎么听得到。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还没完全消化吸收掉刚才的消息。
蔡阿姨打电话过来的,不会受伤的是纪霖汌吧。
想到这,白荔随便地把衣服扔进了行李箱里,也不管它堆放的乱七八糟,迈开腿,她直接跨到门口打开门。
钟陈怡还在阳台,光影黯淡,她端着手臂刻意压低了声音:“出国培训也泡汤了啊,唉,这可怎么好啊...”
白楚楚还在闷着头打游戏,客厅没开灯,只有电视机里的莹莹白光照亮周围的一切。
“嘟嘟,你找什么东西吗?”白军拿着遥控器,瞥了她一眼,“你想找什么东西,等会你妈打完电话帮你。”
“她还能找什么啊,肯定就是带几本破书破卷子呗。”白楚楚撇撇嘴角,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一边搭腔。
白荔微垂下颌,摇摇头。
那边钟陈怡打完了电话,低着头走进客厅。
“妈,是纪...”白荔愣了一下,改口道,“是蔡阿姨家里的哥哥出事了吗?”
她紧张地屏住呼吸,轻抿着唇瓣。
钟陈怡点头,有点惋惜:“是啊,纪霖汌。”
“怎么会受伤呀,不是假期好好待在家里吗?”她语速难得地加快了一点,掌心攥紧成拳。
钟陈怡心不在焉地刷着朋友圈:“听说是假期去练习击剑,结果什么用力过猛旧伤复发,这下好了,本来出国培训的名额已经订好了他,现在也不能去了。”
白荔心口一闷,忍不住紧蹙着眉头。
“那他肯定很难过吧?”她小声说。
钟陈怡:“那肯定的啊。这下学习也不行,击剑也没出路,估计这次复读也就那么回事吧,最后肯定就选个大专,没什么出息了。”
白荔咬了咬唇角的嫩肉。
沉默,“我回房间收拾东西。”
“去吧。收拾完记得复习功课。”
白荔回了房间便没了收拾的心思,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纪霖汌受伤的事情。
他那么努力的去练习击剑,竟然是这种结果。
如果换作是她的话,估计真的要崩溃很久。
轻叹了一声,白荔握着手机。
事情来的太突然,到现在她仍然觉得这个消息很震惊,根本就不敢相信。
她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想了一会还是打开了手机屏幕,她不知道纪霖汌的手机号码,但是她知道纪叔叔家里的座机电话。
这么一想,白荔犹豫着把指腹移动到拨通的按键。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如果是蔡阿姨接的话,那她就找借口说明天回校的事情好了。
白荔一咬牙,拨了过去。
提示音响起的每一声,缓慢悠长,她的心情也跟着忐忑起来,仿佛愈来愈没了底气。
十几秒钟,艰难的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
电话里传来沙哑低沉的男声:“喂?”
白荔脸颊一热,明明做好的心理准备却在这一声全部崩塌,她紧紧地抓着话筒,脚尖在地面磨蹭。
“不说话?挂了。”
“等,等一下。”白荔说道,“哥哥,是我。”
那边沉寂了几秒钟,背景也不知道是电视机里的声音,还是在吵架,听起来吵吵嚷嚷的很嘈杂。
还有女人抽泣的哭声。
白荔愣了一愣。
纪霖汌语气稍微不耐烦:“你有事?”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说一下我明天下午回去。”她声音越来越小,极其不自信。小手不停地翻动着书桌上的练习册,页脚都快要被捏碎了。
“恩。”纪霖汌懒懒地应了声。
停顿了一下,白荔问:“哥哥你...受伤了吗?”
他语气冷淡:“别瞎操心。”
白荔还想说什么,但他突然就把电话挂断,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
周日返校的下午,白荔刚拎着行李箱到门口。
她还没从兜里拿出来钥匙,门突然被打开。
视线突然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愣住。
“哥...哥。”白荔小声地喊道。
纪霖汌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只是眼睑下泛着淡淡的淤青,看起来应该很久没睡好。
他目光快速地瞥过她,下颌微抬没说话。
屋内,蔡阿姨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纪霖汌,你要是今天走出这个家门,你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