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县令见他们如此,也没再说话,默然喝自己的茶。
外商心急如焚,“县令大人,你这不是明摆着护着他们?”
程县令放下茶盏,力道使得重,声响有些大。
外商们心里一惊,纷纷闭了嘴。
程县令神色不悦,“怎成了本官护着,本官说了,诸位若觉得他们此举不妥,坏了规矩,你们只管拿着证据来,本官一定给你们个交代!”
外商有人摇头,有人叹气,坐了片刻纷纷告辞。
师爷送了人回来,不禁感叹:“大人先前料得果然没错,那小黄夫人并非池中之物,年纪轻轻就能让一帮老掌柜听她的话。”
“她胜在知道商人的心思,且有法子拿得住,商人怕的无非是没银子赚。”程县令手搭在案几上,指尖在桌面轻敲,喟叹,“她成了县城织造生意的主心骨,往后就连本官都得待她更客气些。”
“大人,上次大人送去的新蚕,府台大人瞧了十分满意,下月初要亲临云溪县巡视。”
程县令点了点头,“你去告诉茹茹,让苏霖好好准备,到时老夫自会替他在府台大人面前美言,他今年若能升入府学,来年便可成为优贡,入国子监读书。”
傍晚时分,黄小萃派去看着外商们的小厮回来了,禀报说外商们已在城门下钥前离开。
他们虽然嘴上说着欺人太甚,但也没白来一趟,走之前还是向周掌柜他们定了料子。
价钱合不合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先前周掌柜他们抄了底价,如今要恢复如常,人家心里不安逸罢了。
入夜,黄小萃刚还齐三千两,手里余钱所剩不多,为了攒银子,她接了几件衣裳做,白天忙生意,只能抓着晚上这点闲暇赶工。
汪夫人将她的工钱抬成了她娘那样的天价,如今能请得起她做衣裳的人家非富即贵,她悉心做好每一件衣裳,这些客人自会给她带来大生意。
李谨在桌旁抄文章,抄的正好是萃萃替他补上的部分,他不禁问道:“萃萃,你的字是姓苏的教的?为什么我瞧见你们的字迹一点都不像。”
“他是教过我写字,其实在他教我之前,我已经会写了,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我娘也让我说自己什么都不会。”黄小萃想了想,道,“我想不起来是谁教的,好像自我有印象起就会。”
“你就是太给他脸了,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炫耀他教过你。”
“有这事?”黄小萃颦眉。
又是一日下午。
明日就是布行开张的日子,黄小萃带柳姣姣去染坊看了看,路过布庄,来看看大家准备得如何。
小厮们进进出出铺着货,孟良惠在四处张罗。
柳姣姣笑叹:“小萃,你从一个人操持一间铺子,到现在这么多人帮你,还管着好几个掌柜,我真佩服你。”她挽着黄小萃,又言,“我都成亲了,我爹还不肯让我管家中生意。”
“我哪儿单打独斗过,从前也有佩佩和干娘帮忙,还有阿谨。”黄小萃微微一笑。
“我听陈齐说,苏霖在县学口无遮拦,说什么你读的书,写的字,下的棋全是他教你的,还是当着你家相公的面说的,故意激他呢。”柳姣姣又问,“他回来和你闹了吗?”
“这点小事阿谨不会跟我闹,他性子虽急,却从没跟我闹过脾气。”
柳姣姣颦眉,“你们俩过日子成天客客气气,比做朋友还和睦,是两口子吗?”
这个问题自然不能老实答,黄小萃另问:“苏霖还说了什么?”
“无非都是些气你相公的话,你相公若不介意,你倒也不用往心里去。”
黄小萃漠然道:“他在县学说这些,会给我招来些没必要的麻烦。”
“是啊,汪夫人带小玥去州府前还特地叮嘱过你,让你一定得离他远些,若是被程家小姐知道了,怕是不会依。”柳姣姣喟叹,“你这边在跟他划清界限,他倒好,真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过去。”
布庄离县学不远,到了下学的时候,柳姣姣决定顺路去接陈齐,黄小萃也跟着一起。
勤正堂里,学生们又在对弈。
擂主依然是苏霖,只不过今日他的对手换了,从那些对他溜须拍马的人,换成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几个商人子弟。
苏霖发现这几人的胆子见长,从前都是些抬不起头的,如今竟敢主动应战,还前仆后继,勇气可嘉。
那又如何,一样的手下败将,都是自讨苦吃。
陈齐在旁边看着,并没有觉得大家输了就不光彩,李兄说过,胜负乃兵家常事,没谁一生下来就会走路,摔得多了,自然会长进。
何况苏霖那日败给李兄,丢了好一通脸,今日还敢设擂,苏霖都不嫌丢脸,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李谨站在人群最外头,他对围观下棋实在没兴致,是陈齐说自己在家苦心钻研棋谱多日,今日还想跟苏霖切磋,却也不是十拿九稳,让他帮忙看看自己哪几步棋走得不妥,万一不敌,也让他替兄弟们找回颜面。
陈齐这个人不错,柳氏又是黄小萃的好姐妹,帮个忙未必不可,他才耐着心等到现在。
最后一个学生败下阵来,陈齐摞了摞衣袖,主动上前坐下,笑说:“大师兄,请赐教。”
苏霖看见陈齐,不紧不慢地清空棋盘,淡淡道:“又是你,上次输得不够惨?”
“切磋棋艺怎能只看输赢。”陈齐客气地答了句。
上一次他还没能走到十步,就被苏霖杀了个片甲不留,这一次他谨慎再谨慎,加上近日研读棋谱也有成效,他撑过了十个回合,不过苏霖到底有底子在,他临时抱佛脚就想赢过人家也不轻巧。
后面的棋,陈齐走得越发艰难,棋局也变得复杂,二人落子都越来越缓慢。
不过棋局看似混乱,但胜算已然倒向了苏霖那边。
陈齐也意识到了这点,后面走的每一步都是硬着头皮落的子,他仿佛置身于悬崖边上,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