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锦阁外,聂峥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这间铺子。
门外站的都是他派给她的人。
聂峥径直进了店里。
青蕊忙迎了上来,行礼道:“相爷。”
聂峥看了看铺子里,“怎么就你一个人,若若在哪儿?”
“小姐在后面试衣裳。”
聂峥看向掌柜,抬了下手,“带本相去。”
玉娘神色略带惊惶,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引路。
聂峥刚踏进院子,厢房的门就开了,黄小萃从里面出来,身上已经换了衣裳。
黄小萃看见顾峥不免惊异,又保持镇定地问:“相爷怎么来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朝服。
“下朝路过,看见他们在外面,便知若若你在。”聂峥又言,“你若想添置什么,吩咐下人添置就是,要挑料子就知会他们送上门,出来一趟辛苦。”
“若是能挑到喜欢的,再辛苦也值得。”黄小萃言道,“衣裳我已挑好,不过我是有些累了,旁边有间茶肆,我想去歇歇脚。”
“好,我陪你。”
黄小萃跟着聂峥去茶肆,正要上楼,常洛跑来跟聂峥说了两句,聂峥皱了下眉,“现在?”
“回大人,说是有急奏。”
黄小萃道:“大人若是有政务要忙,只管去忙,我一会儿就回去。”
聂峥点下头,“我改日再陪你出来。”
他言罢,吩咐其他人好生伺候,带着常洛先走一步。
黄小萃走上台阶,去到二楼雅间。
她并不想喝茶,方才只是想快些支走聂峥,免得他发现李谨在屋子里。
走出茶肆,常洛小声言道:“大人,世子殿下方才就在铺子里,大人为何不揭穿?”
聂峥淡淡道:“那样只会令若若难堪,本相不能不顾她的感受,要阻止他们见面,不能只靠管住若若。”
“主上的意思是?”
“咱们这位殿下不是想一雪前耻?本相就给他这个机会,看他是要人,还是要赵家的江山安稳!”
黄小萃在茶肆里喝茶,听着市井的喧嚣声,她心里反而宁静,这像极了从前的日子。
小二端来了几盘茶果。
黄小萃皱眉,她并没有要茶果,正想问,却见小二从袖中抽出匕首,直刺她而来。
她顿时惊骇,起身后退。
“有刺客!”雅间外的青蕊大喊了一声,门外站着两个侍卫,先行拔剑进来对付刺客。
黄小萃趁乱往雅间外跑,没想到方才那些茶客都从桌下抽出了刀,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她。
其他侍卫都在茶肆外面候着,青蕊跑到窗边喊了一声,可刺客们就在眼前,她又急忙黄小萃:“小姐快走!”
侍卫们还没赶来,刺客们已经朝她围了过来。
黄小萃急忙往楼梯处跑。
一个刺客冲上来,举刀砍向她。
黄小萃仰身躲闪,仓促之间踩滑,整个人往后倒去,头重重地磕在了扶手上,又从台阶上滚落,滚到了一楼大堂,霎时晕厥……
这一觉,黄小萃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从她记事起,她娘就重病在床,她爹很忙,不常来看她。照顾她的都是家里的丫鬟婆子,还有个姓黄的乳母,而整日陪着她玩的是个哥哥。
她一天天长大,哥哥教她握笔,教她写字,教她作画,教她抚琴,教她吟诗……
哥哥陪她在庭院里荡秋千,教她“庭院深深深几许,乱红飞过秋千去”。
她骑在哥哥的肩上,去摘金黄的桂花,他教她“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每逢城里有灯会,哥哥都陪着她上街赏灯,带着她登上城楼,看满城花灯绚丽如昼。
她爹常去松山书院,偶尔会带着她与哥哥一起。
她嫌住在书院无聊,哥哥就带她溜出书院,去松州城里游玩,给她买最好吃的烧饼。
哥哥说他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她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她说希望哥哥能永远陪着她,他说好。
她七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有一批侍卫闯进她的家里,抓走了她的爹娘,还屠杀府中下人。
她看见那些人是跟着哥哥来的……
她飞快地逃,跑到庭院里,却与他撞了个正着,他的衣裳上溅了不少血迹,她看在眼里惊恐万状。
他没有杀她,而是将她带进了一间屋子里,藏在衣橱中,让她别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而后就晕了过去,昏睡之中隐隐觉得头上很疼,恍惚间还有什么人抱着她在跑,她没有彻底醒来,之后就结束了那场噩梦。
原来她叫殷辰若,她的父亲是太傅殷淮,母亲是大学士千金。
而黄氏只是将她带出殷府的乳母。
黄小萃缓缓睁开眼,头被撞伤的地方还是很痛,但比起她心下撕心裂肺般的痛,算不得什么。
“若若?”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
黄小萃挪过眸子看向床边的人,十二年了,他从当初寄人篱下的少年变成了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
聂峥忙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黄小萃摇了摇头,徐徐启唇:“那些刺客……”
“刺客的事我在查。”聂峥又言,“你受惊了,太医嘱咐要好好休息,头上的伤如何?”
“多谢大人,不碍事。”她的语气依然如往常一样客气,道,“大人回去歇着吧,不用守着我。”
聂峥知道他在这儿会让她拘束,点了下头,嘱咐了下人两句便离开了。
黄小萃平躺着,眼角默然擦过了一滴泪。
常洛候在门外,上前问道:“主上,太医说小姐伤到了头,万一弄巧成拙打通了经络就糟了,方才小姐是否想起了从前?”
聂峥摇了摇头,另吩咐道:“过段时日是师傅的冥诞,那时若若的伤若好全,我打算带她去给师傅师母扫墓。”
“是,属下会差人准备。”
黄小萃养了几日才下床,头上的伤仍隐隐作痛,但她若无其事地过着刚来相府时的日子,在园子里走走,在池边喝茶赏荷,焚香绣花。
这几日聂峥也来得频繁,从午后起近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甚至把奏疏都搬了过来,一边陪她喝茶一边看。
黄小萃看着案几上厚厚的一摞奏疏,好奇,“上面通常都写些什么?”
聂峥手中拿着一本,刚看完,顺手递给了她,满足她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