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中，电梯飞速上升，少年并不着急，等着周繁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周繁才低声道：“本以为你是被家里推着向前，现在看来，这似乎也是你的愿望。”
李霜坦然点头：“是啊，我的愿望和家里的期望恰好不谋而合，倒是不必反抗什么。何况我有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不坐上那个位置，会遇到很大阻力。”
“会造成很大动荡？”周繁问。
“对。”李霜点开光屏，在上面输入一句话：“起码1区很多势力将重新洗牌。”
给周繁看完，他就把这行字删掉了，不经意地往电梯周围看看，非常谨慎。
1区便是指中心城，不过除了集团高层和联邦管理者以外，几乎没人用这个正式称呼。各个集团公司的势力在中心城盘根错节，共同维持着这里规则森严，永远保持运转的状态，要想连根拔起重新洗牌委实不容易。
周繁微微点头：“志向很远大。”
“那么你呢？”李霜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愿意做未来指挥官的盟友么？虽然这个指挥官还需要成长。”
他看起来很执着地要给自己找一个真正的“朋友”，不论那个人对他有没有用。
像是小孩子急于摆脱大人的束缚，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与独立。李霜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的确还在成长阶段。
周繁心里觉得好笑，再抬眸时恢复到那幅淡然的神情，伸出手象征性握了握：“我很荣幸。”
李霜这才收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大大方方地交换了社交账号。当然，为了不被家里察觉，他换了一个私密性极强的小号。
电梯“叮”地一声升到星轨层，这里离地千米，从电梯外的观景台看下去，能看见三区高楼大厦栉次鳞比，灯火亮起宛如银河。更远一些的地方，迪克白天鹅港口外，夕阳碎成金子，波光粼粼地闪烁在海面，最后消失不见。
侍者领着他们抵达预定的位置，另外两人早就到了，特蕾莎点了这里的招牌料理，精致的盘子很快被英俊的侍者们一个接一个送了上来。
“差点以为你们爽约了呢。”特蕾莎把盘子往前面推了推，道：“我快饿死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郝雷大概也才下班没多久，还穿着通勤装，闻言立刻开动。
在梦境里几人相处得不错，现实见面便直接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特蕾莎居住在二区，家里只有母亲，平时极少出门，沉迷游戏，但经历这次梦境后，意识到太过沉迷虚拟世界是不行的。
郝雷则是三区本土的人，挂职在迪克白天鹅港口，最近忙于建设新港口，所以一脸倦容，经常看手环弹出的新消息。
特蕾莎和李霜话尤其多，周繁偶尔说上两句，几人一直聊到郝雷开始困了，才散了场。
其实特蕾莎无所谓在三区留宿，但李霜家有宵禁，不好在外面久留，还可以把周繁捎带回去，两人便先行离开了。
深夜，李家宅邸。
李霜进门的时候，发现父亲和叔父都在客厅，面前打开了许多幕光屏，上面是一些地图和文字，约莫是商讨某个新提案，便未在意，问晚安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今晚去了哪里？”李霜的父亲并不抬头，随口问站在门口的人。
那人正是跟随在李霜后面的两人之一，平静道：“去了三区星轨地球料理餐厅，见了三位新朋友。”
“朋友？”叔父道：“调查过了么？”
另一人传来几份资料，这些都是见到李霜的朋友第一眼就要调查好的。
叔父随意翻了翻，看到最后一张时，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周繁？”
闻言，李霜的父亲抬头，眼里微有错愕：“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周繁？他们怎么产生交际的？”
门口的两人摇头，确切来说这三个新朋友都很奇怪，以前毫无交集，突然不约而同聚集到一家餐厅，且从未通过社交软件沟通过。
“要阻止吗？”李霜的父亲脸色凝重，资料页的照片上，青年面无表情，那双灰蓝色眸子直视前方，好像在通过光子屏幕和他们对视。
良久，叔父摇头，叹息一般道：“接触一下也无妨，不会触及那位底线的。”
……
凌晨，房间早已熄了灯，保持着安静。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像是正在睡眠状态，但神情很不安稳。
又一次梦到跌落，周繁眼角微微抽动，下一刻眼睛睁开，鬓边全是冷汗。
差点又梦到那个无尽黑暗里下落的噩梦，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觉得心跳得厉害，从床上坐起来。
被子上映着一条光带，他拉开窗帘，发现今晚的人造月亮光芒过盛，如同一盏明灯，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强烈辉光。
等到心跳慢慢降回普通速度，他关上窗帘，坐在床边，却是无论如何不想入睡了。
如果再次梦回那片黑暗，不一定还有这份好运，能迅速挣脱出来。
周繁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困意顺着后背爬上来，眼皮沉重，他打开手环，试图看看新闻提起精神，却看到一条新消息。
“周先生，今晚会是个好梦吗？”
发信人穆弈，来自一个小时前。
浅蓝色海洋的头像是灰的，穆弈在给他发完这条消息后就不再登录，但那时已经很晚了，穆弈怎么会这么晚活跃于社交账号？
周繁皱着眉头，没有回复便关闭了手环。
穆弈这句话像是意有所指，暗示他今晚有可能进入梦境系统，可他下意识地从梦里挣脱，如同走过了那扇门没有推开，要是再次回到梦里……还有可能遇到刚才那扇门吗？八壹中文網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尝试。
周繁用手环登录了另一个网页，打开时跳出网页logo，一个青灰色卧倒的“b”十分醒目。界面打开后，即使是深夜，这里也在不停刷屏，新帖子不停被顶上去又刷下来。
这是造梦者组建的论坛，他很少打开来看，即便经历了三次梦境系统，他依然觉得论坛里的人和自己十分遥远。
周繁给自己泡了杯热咖啡，为了消磨时间，漫无目的地慢慢翻看帖子。
也许是咖啡失效了，也许是他太困了。白雾氤氲中，周繁眼皮一沉一沉，最终还是阖上了。
黑暗里，错过的那扇大门缓缓为他打开。
触感比视觉先一步传达给大脑，眼前尚是一片虚无，身体已感到一阵凉意。
意识朦朦胧胧，对身体的感觉也朦朦胧胧，这是个熟悉的状态。
周繁抬头，发现自己在街道上行走。
这里像是住宅区和商业区的结合，大部分屋子都熄了灯，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商铺还开着门。
还是进入梦境了吗？
他身上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提一个手提箱，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安静的街道。那些商铺的员工对他目不斜视，仿佛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左边窗台的花盆还开了几朵白色小花，花朵在风里微微颤动，时间可能是春天。
周繁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同伴，试图打开手提箱找线索，可手提箱锁得死死的，估计只能暴力破解。
他暂时歇了心思，打算往前面走走，看看有没有其他提示。
但走了不到一百米，周繁便敏锐地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那人很聪明，藏在黑暗角落，周繁不动他也不动，带着恶意窥探的目光十分让人不适。
又走了十几米，周繁确定那人的确在跟踪自己，便大步往前，在商业区里穿梭，很快将人甩开。
可甩开没一会儿，他发现又有人跟上了自己。
不是先前的人，似乎换了一位，跟得更紧了。
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被彻底跟上很有可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可回头那人就躲得无影无踪，不好大鼓旗张地寻找。周繁加紧步伐，再一次将人甩掉。
片刻后，空荡黑暗的街道里，第三个人跟上了他。
这些人如附骨之疽一般阴魂不散，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笼罩在周繁心头。
这时他的手腕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周繁低头，见手上戴着熟悉的手环，光屏里弹出一条消息。
“前方路口左转，不要回头。”
发信人那一栏没有号码，只有一个名字。
“unknown.”
这个词的意思是未知的，点进去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信息。周繁心里一跳，这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知道他所处困境，并给他发来了提醒。
该相信么？
周繁迈步，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在下个路口左转。
无论如何，选择一条未知的路比坐以待毙更好。
这个转变似乎是有用的，在进入新的街道后，周繁感觉到后面的人离自己的距离远了一些。
这条路的灯光更少了，没有商铺员工的互相交谈，周繁独自一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街道到头是一个十字路口，这时，手环又是一震，新消息出现。
“直行，但是仍然不要回头。”
发信人还是unkn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