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对于职员安全的在意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周繁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关键问题。
沉思间，吉欧瑞在他们两人中间坐下来，看着穆弈撇了撇嘴。
穆弈没有跟他说话，拨弄了一下手环，又转头看看周繁。周繁没有注意他，他便静静看了几秒，面容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中途吉欧瑞溜走了一趟，大概是去探听朋友们的情报，等到回来时，他刻意小声道：“我听他们说……”
看两个人没有要靠近的意思，吉欧瑞清清嗓子，想让他们凑过来一点，表现出要宣布情报的神秘感，可这俩依然不为所动。
周繁还抽空看了一眼手环，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工作需要处理。
“……”吉欧瑞放弃了，自己凑到二人跟前，小声道：“他们说，待会儿黑丨帮的人会强行破门，让你们注意着点，门破了就跟我跑。”
穆弈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朋友的消息很灵通。”
这群小孩多数没有手环，但情报传递速度完全不慢，且有很多不知真假的内幕消息。
吉欧瑞咧了咧嘴，示意了一下手环：“那玩意儿看起来有用，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里面监视我们呢？毕竟这里是黑丨帮的贫民窟啊。”
他的话如星火般启发了什么，在周繁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皱眉还没想明白，手忽然被穆弈拉住。
“走。”他换了个表情，脸色稍显严肃，将周繁拉起来，穿过人群大步走向孩子们聚集的那扇门。
在他起身后不到五秒，毫无防备的巨响来临，震得停车场墙面震颤，地面摇晃了一下，裂痕蔓延在天花板上。
灰尘簌簌落下来，飞行器和车辆自动报警被触发，在混乱拥挤的空间响成一片。
人群的尖叫声和吵嚷声混作一团，逃跑的、向被轰开的门冲过去的、抓住身边人歇斯底里哭喊的……这里简直乱成一锅粥。还有人趁机偷盗抢劫，被另外的人制止，双方大打出手，丝毫不顾外面的黑丨帮成员随时可能冲进来。
不得不说，穆弈的时机把握得很准，两人跑到另一扇门前时，后面的门被震破，而这扇门刚好被撬开。
吉欧瑞从穆弈起身就跟在他们旁边，这个时候立刻去抓周繁的另一只手，他承诺过带这位先生一起跑，当然不能被人群冲散。
然而穆弈侧目看了他一眼，微微勾唇，手上用力，将青年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八壹中文網
人群争先恐后从面前的门往外涌出，正是拥挤的时候，周繁被他拉得微微趔趄，立刻抬眸看了他一眼。
穆弈另一只手挡在他后背，这个半护在怀中的动作隔开了他和人潮。
“周先生，小心。”穆弈低声道。
就是这么一晃眼的功夫，人海将周繁和吉欧瑞那边挤散，通道外面很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等周繁和穆弈重新回到地上层时，身边早已不见了小孩们的身影。
穆弈松开手，看了看身后，笑笑道：“真遗憾，和他们失散了啊。”
话虽如此，语气却轻柔和缓，听不出丝毫的遗憾。
街道外沿堆积着破碎的红蓝霓虹灯，天色擦黑，灯牌在黄昏的天空里闪耀，路边的小摊小贩多了起来。
周繁回头看了看他们出来的那个通道，细长幽黑，没修好的冷光灯闪烁不定，离停车场近半英里。和他们一起从这里出来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在途中跑散了。
但是这里出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它就像普通城市里随处可以遇见的一条街道，不够整洁，但是有随处可见的广告投屏，热气腾腾的食物，可以交谈的小贩和合成人经营的药店。
穆弈选的出口很巧妙，恰好在就餐时间，来到了可以安全用餐的地点。如果一切都是巧合，那么几率可以说小到不见。
周繁眯了眯眼，错觉么？穆弈对贫民窟的熟悉程度似乎并不亚于先前那个孩子。
穆弈没有过多解释，他走在前面，手指微动，将大衣的扣子解开几颗，转身对周繁道：“目前看来贫民窟暂时不会解封了，周先生，或许可以先进晚餐？”
烤玉米的香气飘来，这些价格低廉又易得的食物总是很受欢迎。周繁承认他的确饿了，便没有多说，点点头向贩卖食物的流动摊位走去。
“多少信用点？”他问。
“十个信用点一串，先生。”
卖烤玉米的是个小女孩，一只眼睛闪着金属的光泽，应当是义眼。她看了一眼周繁和后面的穆弈，想不明白这样有气度的两位先生为什么会光临她的小买卖。
五分钟后，两人各拿一串烤玉米，慢慢走在这条人声熙攘的街道上。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寒风乍起，夕阳就快要落下去了。
周繁很少有过跟人在街上边走边吃东西的经历，他侧头去看穆弈，这人行动向来不紧不慢，唇畔不笑也带三分笑，下颚线条流畅而干脆。
穆弈将视线挪到他身上，笑意清晰起来：“让周先生破费了。”
这串烤玉米是周繁请的。
周繁淡淡摇头，不管今天在旁边的是谁，他都会顺势多买一串而已。
风把他头发吹得有点乱，几根翘起在头顶，摇摇晃晃的，看起来似乎很柔软。穆弈多看了两眼，抬手帮他顺了顺。
“现在去哪儿？”周繁问，他们似乎并不是在漫无目的地走。
穆弈看看路标，道：“穿过这条街，大概还需要走几百米。”
他是果然有备而来。
穆弈也没打算卖关子，点开手环给他看了一个页面，那是家音像店的介绍，店面装潢极为复古，不难看出有一定年头。
“原本是准备去这里买点东西。”他关掉页面，轻轻叹息一声：“被困了这么久，不知道打烊没有。”
音像店基本是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古老回忆了，很难想象还有人千方百计寻找，并且试图购买早已被淘汰的东西。
周繁认出他想买的东西似乎是唱片机，道：“这个东西……似乎不太好保养。”
不说购买渠道狭窄，识货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我的花店需要一些点缀。”穆弈笑笑道：“有机会的话，可以送你一些鲜切花，不过，周先生似乎还没给我一个具体时间？”
“什么时间？”周繁微微一愣。
穆弈笑容里带了点无奈，眉毛微挑：“梦境里，你不是答应过我共进晚餐的邀请么？”
原来是这件事，出发前他还想到过没回穆弈的消息，但突发事情太多，这件事倒是一时给忘了。
周繁张口刚要回答，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又接着打了两个。
夜风到底还是太冷，贫民窟没有调控总体温度的机制，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厚衣服，他只穿了两件薄绒秋装，很难不感冒。
这时，背上忽然一暖，多了点重量。
周繁转头，见穆弈把外面那件灰色呢子大衣脱了下来，披在他肩上，自己则穿着长款西装外套，马甲扣得整齐，领口露出白色的衬衣。
这件大衣委实很能挡风，带着穆弈的体温，穿上后很快就暖和起来。
周繁道：“你不冷么？”
他看穆弈身上的西装外套并不厚实，不像可以保暖的样子。
穆弈伸出手，在他手腕上握了一下，手掌干燥温暖：“放心吧，这点寒风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这样自然而然的亲近举动让周繁顿了一下，他没说话收回手，心里却在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可以和穆弈心平气和地共处了？
是在上一场梦结束后么？还是更早之前？
不知不觉，二人的关系已从对峙变成可以在现实见面的朋友，零零总总算起来，应该是穆弈的功劳。
周繁清楚自己的性格，他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主动寻找朋友，更别提维持一段关系。但假如二人没有每场梦都相遇，穆弈大概也不会向他迈出步子。
这样想来，他和穆弈能到今天的关系，大部分是因为巧合。
穆弈还在看他，等着他的回答。
周繁点开行程表翻了翻：“如果下周六你有空，我们可以约在三区见面。”
新年快要到了，周日是圣诞节，周六他刚好可以处理完最后的工作，放个短暂的假期。
穆弈笑意加深些许：“平安夜么？好。”
二人走到街角，转个弯便是繁荣的鎏金大街外沿，行人们来去匆匆，不知道是否受黑丨帮封锁的影响。
期间周繁收到一条通话申请，公司那边还在尝试穿过封锁进来寻找他，不过交涉没有成功，让他注意安全，等待封锁解除。
天空完全黑下去，雾蒙蒙的看不见星辰，温度更低了，哈一口气就能看到白雾。
穆弈去旁边的商店买了两条围巾，一条给了他。手环上新闻消息推送过来，黑丨帮封锁一时半会很难结束，他得做好在贫民窟过夜的准备。
周繁在手环上寻找合适的酒店时，两人已经到了那间音像店门口，店门紧闭，果不其然打烊了。
“看来，只能等明天再来了。”穆弈拢了拢围巾，垂眸看向周繁，缓声道：“周先生，今晚住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