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在手环搜索框里输入这种药剂的名字，发现这种药剂从十几年前面对军队和一些雇佣兵集团开放使用，有两种级别。
低级别的副作用不大，但是效果普通，用不了几年就会失效，能被大肆运用的原因是价格还算低廉。
高级别效果更好，可是副作用也明显，价格高昂。
因此，雇佣兵集团更喜欢大批量采购低级别的药剂。十几年前贫民窟和周边老出乱子，周边公司为了治安找上安保公司，私兵们接了活儿需要扫尾，就会用上这种药剂。
可以说，除了这个来源，其他地方几乎不会接触到。
十几年前他在哪里？周繁搜寻着脑子里的记忆，发现无论如何回想，也只有重复枯燥的生活。好像在网络上随便能找到的模板，一板一眼地进行每一个阶段。
他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没有完成过学业的实感，更遑论印象里早早去世的父母。周繁蹙眉，手指捏紧，他的记忆有如此大的漏洞，为什么以前没觉得？
纳尔是个很负责任的主治医师，尽管青年有几分心不在焉，仍然尽职尽责地给他分析完了剩下的数据。幸好剩下的都是些小问题，无法跟前面相提并论。
最后，周繁是带着一沓纸质病历和资料回家的。
他留了个心，中心城一切数据中转都要经过信号塔，他不能确定有没有人监视他的手环。
周繁想起一个细节，那时他刚刚通关沉没游戏，第二天出门前搜索过刘易斯和海洋相关的事，结果抵达公司后，1023邀请他一起去海洋展。
他不能确定那是否只是一个巧合，但他不想去赌。
洗了个澡，周繁把灯光调得稍暗，疲惫地坐在窗边，先例行查看了明日工作安排，随后切换到私人系统，看看有没有留言。
穆弈给他发来了信息，问他今天去医院收获如何。
盯着那个浅蓝色头像看了一下，周繁躺在沙发上，关掉了投屏，没有回答。
他慢慢闭上眼睛，听着智能生态球洒水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竟希望自己可以就这么睡过去。
似乎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不觉中，他真的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没有，黑甜短暂。
“33，27，21，15……”
有人在低声念着数字，玻璃碰撞声，脚步声，还有远处交谈声。
又回到这里了？周繁莫名出现这个想法，他试图让自己坐起来，或者看清周围的环境，但是无法做到。
“到底是哪一株出现排异反应？”
“未知，还需再次实验。”
那人的脚步调转，又向他走来。周繁心中警铃大作，知道不能让他碰到自己，本能地往后仰倒避让。
后背却突然空落无依，他瞬间向下坠去！
现实里，青年眼角抽动了一下，而后立刻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
僵坐几秒，呼吸趋近平缓，周繁伸手按着脸，神色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又做那个梦了吗？
家不再是原本的家，灯光很暗，窗户是关紧的，深夜安安静静，却突然蒙上一层不详的冷清意味。
他确实没办法安心睡下去，白天得知的真相到底有影响，人偶师正在黑暗中看着他，眼神冷漠。中心城也不再是联邦的控制中枢，而变成了精雕细琢的华美囚笼。
或许是夜晚降温，周繁觉得有些冷，回到卧室的床上，裹了一层兔绒毯，又点开了手环。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浅蓝色头像还亮着，仿佛某个人温柔的神色，在等他回信。
等周繁反应过来时，通话申请已经按下去了，电流飞速流经信号塔，向外发射出去，一秒也等不及似的。
青年裹着毯子坐在黑暗里，蜷缩成一小团，细软黑发挡住了一部分脸，眸子半垂，被投屏光芒勾勒出侧颜，神情落寞。
他的心情变得矛盾，既希望这个通话能被接起，又不希望那边接起。
如果听到穆弈的声音，要说些什么呢？
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正要移动到“取消通话”的按钮上时，那边竟然自动接通了。
“穆弈？”他问。
那边没有回答，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周繁微怔，下意识再喊了一声：“穆弈？”
呼吸声规律匀缓，看来对面的人已经休息了。
他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的情绪，下巴搁在膝盖上，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结束通话，而是静静地听着那边的呼吸，灰蓝色眸子看着窗外，像是在发呆。
人造月亮已经升到了高空，清冷光辉洒进来，把窗帘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周繁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形的追问细细密密地切割着他，没有流血，却带着比流血更难忍的痛苦。他似乎陷入了月光中，周身像是沐浴着冰冷的焰火，火焰愈是燃烧，魂灵愈是疼痛。
直到燃烧殆尽，他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作为谁而存在。
一片寂静中，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周先生？”
周繁僵了一下，抬头看着投屏，那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发现手环接入了通话，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周先生，你在吗？”
他的声音低沉慵懒，带着刚刚醒来的倦意和一点鼻音。
半晌，周繁轻声回答：“嗯。”
他问：“打扰到你了吧，抱歉。”
穆弈像是笑了笑，声音比刚才清晰了点：“不会，刚才在入梦。”
暖意穿过电流，无声无息地环抱住了周繁，他垂着头，又说了一句：“嗯。”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那边顿了一下，缓声道：“真想现在就在你旁边。”
“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周先生今天经历了什么，但能感觉出来，你很低落。”穆弈声音很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逃避是人类的天性，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但我不认为它们能困住周先生。”
周繁轻声说：“是吗。”
那边有一两秒没说话，传来了窸窣的声音，随后，一条视频申请出现在投屏上。
系统自动点了接通，甚至没给准备时间，裹着毯子的青年便和视频那头的人四目相对了。
穆弈没穿睡袍，穿了一件灰色衬衫，看背景也不像是在卧室，看着他稍微挑起了眉毛：“怎么不开灯？”
周繁垂眸，道：“有月光，够了。”
他抬眼，又问：“刚才是不是影响梦境系统的通关了？”
穆弈摇头，笑道：“提前退场而已，很晚了，周先生还不睡吗？”
其实他不说，困意也在上涌，但周繁一直撑着不睡，仿佛一入睡，潜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人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许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包括梦境通关。我总觉得，周先生太疲惫了，你常常为很多事紧绷，投入精力，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不管是现在的，还是过去的。”
周繁什么都没回答，顺着他的话躺下来，手环放在枕边，侧头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上次你问我，梦境和记忆的关联，其实梦境也可以看做对过往的回溯。它把那些记忆角落里的讯息收集起来，在你以为自己忘记时，它会奇妙地串联起来，展现在你眼前。”
“我想，被问题挡住了去路的时候，不妨试试，向过去寻求一个没那么准确的答案。”
用梦境向过去提问么？
在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周繁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变得绵长。
看着青年逐渐陷入沉眠，那张充满警戒而不自知的面容终于平和下来，穆弈缓缓停止了讲述，勾着唇角摸了摸屏幕上的面庞，好像真能摸到似的。
手指穿过投屏，他放下手，心里略略有些遗憾。
要是真的在身边就好了，穆弈想，或许还能有个晚安吻。
“晚安，周先生。”
他低声道，随后关掉了视频。
灯光闪了闪，他打开房门，一边走一边道：“继续第二次测验？”
“博士请你等等，那边还在调试数据。”挑染蓝发的伍柒含着棒棒糖，随口问：“刚才怎么突然醒了，我本来想帮你把那个误接的通话关掉。”
穆弈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不用关，没有它我也该醒了。”
不知为何，目光里好像带了点寒意，伍柒一缩脑袋，识相地闭上了嘴。
等穆弈走过去，他想起什么，又喊了一声：“对了，穆哥，你的副手来过一趟，说是给你发了消息没有回，让你记得周末去六区拿东西。”
穆弈脚步顿了顿，道：“我知道了。”
……
中心城。
没有梦境系统的叨扰，也没有过多的工作，周繁这几天休息得不错。
或许是穆弈那晚说的话启发了他，他重新沉下心来，没有轻举妄动，面对周围人的试探和套话不露声色，静静等待着幕后人的再次出手。
期间李霜又问了一次组队的事，他也有些想在梦境中找到答案，便答应了。
二人约在周六的晚上，李霜想避开家里人的耳目，把地点定在中心城外的酒店里。八壹中文網
当晚，周繁和他来到了六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