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微微愣住了，那名工作人员说话的语气太自然，自然到他根本没有注意修空港的消息，好像那是一件天经地义、早就应该发生的事情。
周繁低头继续翻阅报纸，把最近一个月的都翻完了，又找到这之前的。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琢磨那名工作人员的身份。一个月前……这个时间节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的支线任务。
“你知道他的名字么？”周繁侧头问。
mu摇摇头，道：“他给的名字很奇怪，像数字编号，不像真名。”
“他的编号是多少？”
“631，他说他叫陆三一。”
周繁眸色微暗，如果说前面只是猜想，编号让他真正确认了那人的来历。
中心城使用编号管理职员的情况正是从十多年前开始的，那时工作时长改革带来的效率提高初见成果，管理层有人建立加强职员管理，于是编号法很快推广开来。
他的职员档案上，入职时间是八年前，编号已经排到了一千号之后。陆三一的编号比他靠前数百位，足以证明这个人在中心城的资历远远老于他。
周繁再次回想他的个人任务描述——“不久之前，迷宫般的城市里，有人曾渡海而来，只为隐匿某些痕迹”。
陆三一会是带着“珠宝”渡海而来的那个人吗？
思考归思考，周繁没有打草惊蛇，继续收集报纸上的讯息，以求后面与陆三一接触时能够掌握更多主动权。
“我帮您查查？”mu见他神色凝重一瞬，又很快平静下来，提议道：“我有很多消息渠道。”
周繁垂眸看向他，轻声道：“为什么要帮我呢？”
现在的我于你而言仅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没有过数场梦境的了解，也没有现实里的见面，你更不是那个经过重重考量才直面心意的穆弈……为什么还能不问缘由地帮我呢？
mu难得卡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是啊，他也想问，为什么呢？
看到周先生的第一眼，就像看到很久不见的朋友回来了，于是忍不住想要接近，哪怕不知道他的来历，目的和性格。
他天然就是一湾海港，静海流深，带着淡淡凉意，但并不刺骨。
最终，mu只是笑笑：“我想，要是周先生那位朋友在这里，他也会帮你的。”
不知为何，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周繁似乎更沉默了。
他们在图书馆待了一上午，连工作人员都放下手中事物去食堂用午餐了，周繁还在翻阅报纸。
“你们不去吃午饭么？”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陆三一出现在门口，屈起手指敲了敲门引起注意。
他有一张大众脸，像个普通和气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看来他沉不住气了，周繁顺势应道：“也好，走吧。”
图书馆暂时搬到过来，食堂现在还是对外开放的，就在小楼后面，三人便一同前去。
路上，周繁主动提起话头：“图书馆的报纸似乎不够全？”
陆三一反问道：“先生都看完了？”
“只看了近两个月的。”周繁道：“看到几则港口招标近闻，还有二区扩建边界的事情，不知道这个时间段投资那边的地皮来不来得及，中间缺一期报道进度的。”
“是吗？”陆三一愣了一下，很快圆场道：“也许是其他人整理的时候弄掉了，不过在网上应该还能找到相关消息，我个人不建议投资。”
周繁瞥他一眼：“为什么？”
“通常这个时候资本已经进场了。”陆三一耸耸肩：“不会有地皮流到我们普通人手里的，隔壁区商业大亨云集，他们早就嗅到了里面的金钱味儿。”
mu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似懂非懂，但听得出来周繁是在试探这个人，便没插话，低头摩挲着铭牌。
铭牌上面的两个字母已经被他摩挲得光滑锃亮，背后黑丨帮的徽章暗纹如影子般不起眼，他们也像影子一样，活在阴影里，一旦招惹就再难甩掉。
他突然为他的出身不光彩起来。
他不了解周先生关注的方面，不明白新建空港的意义，生活在迷雾的中心，被人谈及才恍然发现外面还有更大的空间。
mu以前从来没想过离开贫民窟，到其他区开始新的生活，那样的想法对他来说太遥远。可现在他产生了一种急迫的心情，想摆脱脚下泥潭，更想了解外面的世界。
如果换一种生活方式，会不会离周先生这样干干净净的人更近一点？
他无意识收紧手指，攥住了铭牌，感觉肩头被人拍了拍。
mu转头，见周繁把手放下去，似乎什么都没做过一样，接着和陆三一说话。
等走到食堂门口，陆三一跟他们暂时分开，他才侧过脸问：“刚才怎么了？”
周先生刚才在关注他？
mu放低声音：“没什么。”
他朝周繁笑了笑，放下铭牌，一双浅褐色眼眸晶晶亮亮：“您以后会去二区定居吗？听说那里文化气息很浓。”
周繁摇头，看着他轻声说：“也许是你。”
是他？mu怔了怔，这句话宛如一句预言，其中隐约可见的未来更加刺激着他的心。周先生真的认为他能到达么？
一种欢欣掺杂着忐忑的滋味在他心头弥漫开来，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腕，沐浴着那人询问的目光，勾了勾唇角道：“那我希望和周先生能在二区重逢。”
大概是他的错觉，周繁的眼神忽然温和了很多，微微颔首后没答话，收回手径自往食堂里去了。
少年呆在原地，回味着周繁那一眼的风情，片刻后才猛然想起，周先生点头了，是不是代表他答应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mu追在他后面也进了食堂。
……
2411年3月11日。
兔子面具早已被取了下来，放到背包里。
女人有一张清秀的脸，像来图书馆学习的大学生，普通得难以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在三楼翻阅了一下午的报纸，手臂都开始酸痛了，终于找到几份不同寻常的。
“100，101，102……咦？”
翻到去年四五月份的报纸时，她忍不住出了声，蹙着眉把它们拿出来。
手环订阅电子日报是大流，纸质报纸已经基本没人看了，图书馆保存的更新。但这两个月份不同，叠得稍显凌乱，明显被人翻阅过，边角还有折页痕迹。
谁专门看过这两个月的报纸？
她心里起疑，打开大致浏览了一遍，这几期的报纸内容各不相同，只共同报道了中心城几个集团股权变动、股价涨落和二区要扩建边界的事。
难道这几件事在预示着什么？
她保持着展开报纸的姿势思考起来。
……
经过一天有意无意的试探，周繁已经基本确认陆三一来自中心城，但极有可能不是他要找到的对象。
陆三一也在怀疑他的来历，然而仅仅是忌惮他来找什么，或者知道什么，其他方面并不着急，不符合任务对象的心理画像。
离开图书馆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周繁闭了闭眼。看了一整天，眼睛略微有些干涩。
“回家么？”mu问。
他倒是说得自然，周繁斜了他一眼，道：“暂时不回去。”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准备，会在中心区待几天集中寻找线索。固定住所被卖药人找到的概率很大，他必须到处走走停停才不容易被发现。
mu没明白他的打算，抿了抿唇劝道：“太晚了治安不好。”
“走走吧。”
周繁声音很轻。
夜风吹散了白天的暑气，mu随他踱着步子，沿着街道慢慢往前。
周繁脸上是漫不经心的淡漠，好像是个晚归的过客，任风吹起几缕头发，比其他时候更加疲倦，但也更温柔。
mu不时侧头看看，内心希望这条街长些，再长些，长到没有尽头多好，他就可以一直陪在周先生身边了。
街边商店传出隐隐约约的唱片声，女声唱得沙哑温柔。
是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夜景图，但mu从来没注意过这些细节，也从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在晚风里跟人散步。
“……andthebuildingscrapethesky
（高楼碰触天穹）
coldwindripping，downtheallayatdawn，andthemorningpaperflies
（破晓之后，冷风减小，晨报飞扬）
deadmanlying，bythesideoftheroad
（死亡之人，倒在路边）
withthedaylightinhiseyes
（眼中映出晨光）
don'tletitbringyoudown，it'sonlycastlesburning……
（别被击垮，只是童话破灭了……）”
周繁跟着音乐轻轻哼唱，他的发音很标准，这还是mu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声音出乎意料地清澈。
他开始后悔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手环录上，否则就能储存着反复听了。
为了找话题，他主动道：“这首歌似乎有些耳熟。”
“嗯。”周繁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再回答了。
mu觉得自己话头起得不太好，正思考再说点什么时，路边穿着套装短裙的女合成人给他们发了小卡片：“要住宿吗？今天打八折，很便宜的哦。”
mu疑心是那种小卡片，不予理睬，没想到周繁伸手接过。
卡面出乎意料地简陋，只印了地址和前台电话，连logo都没有加。
周繁还没有定酒店，想到这片地区鱼龙混杂，旅店不会少，便往这边走碰碰运气。现在接到卡片，又有八折优惠，他觉得去看看也无妨。
看着周繁的举动，mu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周先生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五分钟后，两人站在一间装潢暧昧的廉价情侣酒店面前，双双沉默了。
粉紫色灯牌在夜色里闪烁，下面灯柱上贴着酒店最热门的情侣房间，各种蕾丝镶边和粉纱白幔不要钱似的堆在大厅，努力营造唯美氛围，连前台合成人头上都戴了一对猫耳朵。
“今晚……住这里？”mu艰难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