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两人还是入住了这间酒店。
原因无他，打折后价格够低，服务员过于热情。
前台给他们分配到的是一间音乐厅主题的房间，好处是投屏很大，节目类型繁多，且内部信号不收费。坏处是这是情侣酒店，晚上播放的节目大多数为限制级。
连续换了几个频道后，mu终于放弃了看当前时段节目的想法，找了个内容无聊的节目回放当背景音乐，往被子上一躺，睁着眼睛像是发呆。
他在听浴室里稀里哗啦的水声，百无聊赖地算着时间，等周繁洗完澡出来。
在外面过夜和在周先生家里过夜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入住这样暧昧的场所，他心里既紧张欢欣，又有点莫名的纠结，于是在床上打了个滚。
翻滚时不小心压到周繁放在衣服上的手环，他把那东西拿起来，正准备放到床头，却见屏幕闪了一下。
“[‘mu’请求添加好友，信息认证……]”
后面半句话没看完，投屏闪了闪便熄灭了。
mu愣住了，他就是mu，但并没有周繁的社交账号，那现在申请好友的mu是谁？
他心里升起一种荒诞感，主动点亮屏幕，然而刚才那条信息不见了，或许是被自动收起了。
难道是同名？可同名、主动添加周先生，还是今晚，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周繁的手环有瞳孔锁，mu把它放在床头，眼神疑惑却锐利。
该不会是那几个人假托他的名义来试探周先生？
他隐隐生出些怒意，唇角绷出锋利的弧度，打开自己的手环，在搜索框里输入“mu”，搜出来同名的只有零星几个，但没有一个和刚才的浅蓝色头像一样。
身后的门“咔哒”一声打开，周繁带着水汽走了出来。
他穿了件白色浴袍，腰带松松掖着，黑发浸湿几缕贴在素白颈侧，似乎伸手就能在上面留下红印，有种脆弱的美感。
mu心里有事，看了两眼，不太自然地胡乱道：“水温还合适吗？深夜都没什么能看的节目，电影也不好看。对了，不知道隔音效果怎么样，周先生你没住过这种酒店，有时候隔壁吵架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嗯？”周繁简短的一个字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他微微挑眉，好像察觉了少年的不同寻常，道：“别多想，隔壁没人，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哦。”
嘴上答应了，mu的动作却磨磨蹭蹭，余光注意着周繁那边的动静，想看他打开手环看到另一个“mu”加他会是什么反应。
但他注定要失望，周繁擦了擦头发，打开手环后随便划了几下就关掉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就没了？
mu觉得他不该表现得那么平淡，难道周先生没注意到那条好友申请？
他决定主动出击，打开自己的手环，貌似不经意道：“说起来，我还没有添加周先生的社交账号，不如这会儿加上吧。”
周繁终于给出了信息，mu微勾嘴角点了添加，随后又悄悄观察对面投屏。
奇怪的是，投屏上弹出来的好友申请里只有他刚才的，并没有那个浅蓝色头像的“mu”。
一时间他觉得有些茫然，莫非刚才看错了？
通过申请后，系统会自动转到聊天列表界面，mu趁机又扫了一眼，还是没有。
聊天列表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的聊天框。
为防周繁怀疑，他压下眼底的疑惑，快速脱掉外衣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周繁还没入睡，睡袍倒是换下了，独身一人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不知想什么。
mu走近时，他转过身，对视一眼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向门口。
“您要出门？”mu诧异地问，刚想提醒晚上治安不好，话到嘴边一转，变成了：“我陪您。”
“不用，等我一会。”周繁罕见地拒绝了他的陪同，关门声很快响起。
皱了皱眉，mu走到他刚才站的地方，往窗外看，却没看见什么特别之处。
夜色里霓虹灯闪烁纷呈，远处还有个小剧院入口，不少年轻女孩从里面出来，背后跟着许多拥趸。她们耐心又活力地对那些人鞠躬告别，看起来像是演出结束的地下偶像。
mu只扫了一眼，就在其中发现酷似周繁的身影。
他微微一怔，心说周先生难道去送地下偶像了？莫非他是那些女孩儿的潜在观众？可他看起来不像会定时观看节目并去现场支持的人。
女孩儿们年轻甜美的面容在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楚，但依然让mu如临大敌，他迅速换下睡袍，正打算出门找人时，周繁的身影又在那群人里消失了。
不会的，周先生平时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去了解地下偶像？自己贸然下去反而会让周先生怀疑。他用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然而依旧不住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这五分钟像是有一整夜那么漫长，mu再一次往窗户外看时，房门忽然开了。
周繁关好门，他转身时，mu才看到他手里持着一束粉白的花。
他拿着花走近，整个房间都盈满了花香，轻轻柔柔，宛如羽毛拂过心尖。
“这是……？”mu下意识轻声问出了口，他意识到周繁出门的目的可能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这几朵花苞还没完全盛开，花心微微打开一道口，极其娇嫩，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羽毛月季。”周繁拨了拨花苞，顺手递向他：“给。”
mu愣住了：“给我的？”
他没想到周繁下去是为了买花，并且是送给他的。
递到手里的花束轻飘飘的，轻得不真实，宛如一场害怕惊醒的梦境。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带着温柔香味的花。
他握住了花枝，就像握住周先生那双微凉的手。
等mu回过神看周繁时，他已经脱去外套，将窗帘关好，准备入睡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好在是kingsize，中间距离非常宽广，足以并排躺下两个人还有多。
“要睡了么？”
mu小心地把花放入花瓶里，调暗灯光，主动在大床另一边躺下来。
他一侧头就能看到那张淡漠的侧颜，被小夜灯暖黄的色调勾勒出柔和轮廓，睫毛纤纤长长，薄唇微抿。
鼻端闻到的像是花香，又像是周先生身上的气息，敏锐的嗅觉让他完全无法忽视身侧这个人的存在。
借着不明显的灯光，他盯着嘴唇多看了几秒，终究是闭上眼，喉结上下滚了滚。
“那我关灯了。”
周繁“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没有闭上眼睛，似乎不是真的想要入睡。
掩耳盗铃般，mu关掉了灯，随后悄悄往另一边靠近了几公分。
还想再贴近一点，直到呼吸可闻。
他知道周繁没睡，周繁也听到他移动的细碎声响，都怪隔壁太静，沉默如海潮般在这间屋子里扩散。
出乎意料的是，mu并不觉得沉默难捱，只觉看不见的安静像烙铁般灼热，烫得他心头颤颤悠悠，热气弥漫，恨不能滚到那湾深海里，让海也沸腾起来。
一同灼烧起来时，没有人再能冷静地置身事外。
花香在鼻端萦绕不去，他手指动了动，饮鸩止渴般往另一边看了一眼，克制住了将人揽过来的冲动。
这时，他听见很轻的沙沙声，借着窗帘缝里透进的微光，他看见周繁侧过头，似乎正在看着他。
mu心里微动，也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睛，尽管黑暗里看不清楚，但他想，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是一片静海，是能映照出他的海。
不知此刻，这片海是否也像他一样，被看不见的火炙烤着，辗转着，想要接近而不能。
他听见自己嗓音微哑，试探性地问：“周先生，为什么……要送我花呢？”
真没出息，mu在心里绝望地想，鼓起所有勇气，难道只是想问这个问题么？
花香依然在蔓延，越是寂静，越是想要捕捉身边人的动静，哪怕转瞬即逝。
“嗯？”周繁像是抬手摸了摸眼睛，声音极轻：“因为你……我的那位朋友很喜欢花。”
他这时才完全转过头来，察觉到什么似的问：“你不喜欢么？”
空气里流动的花香停滞了一秒，随后若无其事地散开了。
“……不。”mu笑了笑，语气干涩：“我很喜欢。”
海水扑面而来，将他浇透了，周身的火熄灭殆尽，留下一点点可笑的余烬。
他忽然觉得有点凉飕飕的，许是房间温度设置得太低了，刚才的灼热应该是场幻觉。
mu侧过身盖上被子，静了一会儿，轻声道：“晚安。”
……
2411年5月14日。
联邦公海，白岛军事基地。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四下无风，海面平静，可惜见不到几只海鸟。
灰蓝色眸子的青年站在白色露台上，背后是会议厅，军官们正在接待岛外来客。
这是他唯一有些许自由的时刻，海风迎面，风里有淡淡的海腥味。天空辽远，在远处与海面融为一体，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露台下有两个警卫把守入口，看似警戒，实则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并不在意。
青年静静感受着这片海域稀有的日光，却没注意到身后那个人。
穆弈点开手环，看着信号缓慢跳动，从零变成两格，第三格闪烁了一下，只亮起几秒便再度熄灭了。
他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青年的动向，一边再次尝试添加那串熟悉的号码。
投屏停留在申请界面足足长达半分钟，仍然没有加载出来添加结果。
他微微叹息一声，看来这场梦境的等级过高，他动用基础权限也无法成功添加周繁，只能等二人顺其自然地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