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安并不想在此多作停留,更不想赏什么画,他只想知道高俅下令炸湖时是怎么想的,眼看程禧眼睛哭的跟个桃子似的。沈易安草草瞧了一眼那画,随口道:“昨晚真是死里逃生。”
赏画的王诜头也没抬自顾接道:“可不是。就听轰地一声……”忽然,王诜抬头疑惑道:“我今早听小书童说,是高俅下令炸的湖?如果他知道我在里面,绝不会这么做。”
说罢,王诜笑了笑,继续赏画,仿佛程禧才是说谎的那个。沈易安哼笑了下。赵佶注意到沈易安的不屑,道:“昨儿的事我知道,是宇文昌龄督办,高俅做副手罢了,定然不是有心的。”
沈易安心知程禧不会说谎,那也只能让宇文昌龄自己来说了。沈易安望向赵佶点点头:“的确如此。昨儿听我书童说,宇文大人当时面如土色,想必还以为我们生死未卜,不如传他过来,让他看我们安好也好安心下来。”
赵佶满心都在这画作上,安抚臣子这样的事不是大事,便赶快让张迪去办。赵佶拉沈易安来到画前,道:“这回小圣人可放心与我一起赏画了吧?”
沈易安有扫了眼那画,是一幅字面意思的春光乍泄图。画面是一个精心雕琢的园子,尚未铺满的荷叶间荡漾着一艘小船,岸上花儿打着骨朵,一个秋千似乎还在荡漾,地上则是一把扇子。这是寓意有人刚荡完秋千,离开时不小心掉了扇子。在这个年代,在王诜和赵佶两个高级艺术家跟前,这幅中规中矩的画作真算不上什么,想要赞美沈易安都觉得无从下嘴。赵佶面色欣喜地问沈易安:“这幅画如何?”
“平平之作。”
沈易安客观评价。赵佶道:“这可是御花园春色图。”
说完,赵佶和王诜大笑起来,原来二人手中还各自攥着卷轴,这画左右还未完全打开。两人慢慢将手中的卷轴展开,露出左右端倪。沈易安顺着赵佶手指方向再看,忽而愣住,直到他俯下身来细看,才确信那御花园一角画的是滑梯、摇摇马、攀网和桌球等设施,其间还有几个孩童穿梭,旁边则是衣着华丽的侍女。沈易安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再看王诜一侧,展开后的侧门旁停着辆马车,几个小黄门正在细心擦拭。那马车也不用说了,正是方景仁号称倾所有徒弟之力精心打造之作。看赵佶含笑的双眼,沈易安无奈道:“这画好得很。”
赵佶指着画作落款处的“李诫”二字道:“这是那日李监丞为感谢我派小圣人救他母亲,特意做了此画献给我,还给我讲了这些什物的用途。”
说罢,赵佶望向沈易安道:“我说小圣人,你是信不过我吗?以后但凡你有事,跟我说一声,我命人去做便是。”
沈易安一时没想明白,经过王诜提醒,才知道原是李诫动用将造监做这些,怕小人跟赵佶告状,方主动做了这画献上来,并请示赵佶,此等“玩物”该如何处置。沈易安松了口气,道:“这亦是骑牛老者嘱咐我造来,并说全民健身乃国之大计,当从娃娃抓起。”
赵佶笑着点头道:“皇室向来子嗣稀薄,虽年年祈福、岁岁祝祷,却依旧如故,想来不是上天不眷顾我们,而是始终不得法,如今老君令小圣人传达此意,定然别有深意。”
王诜也笑道:“这深意莫不是从今以后,圣上多子多福……哈哈哈……”沈易安陪笑,这一套游乐设施他是没想留在大内的,毕竟赵佶最大的孩子还不满周岁,根本用不到这些。赵佶对着画作赞叹:“春日来临,我后花园如此一番景象的话,那真是令人喜乐的一幕!不如小圣人就将这一套赠与我,如何?”
沈易安摇头:“如今皇子尚小,并不适合这一套,骑牛老者已经令我另作一套赠与大家,这套还是要给汴梁城孩童使用。”
赵佶蹙眉寻思片刻,随后望向沈易安:“当真?”
“当真。”
沈易安说着,脑海中已经在回忆前世带小侄子去幼儿淘汽堡玩的情形,不过是软软的地面,各种轻巧积木,更小的摇摇马,用两条腿当动力的小汽车……沈易安笑了下:“这图纸,最多不过三五日便可交给李监丞。”
王诜道:“沈小郎言之有理,侄孙年幼,这些什物虽好但的确不适合。”
赵佶只好点头:“那好吧,就把这些都安顿在大相国寺门前,供汴梁城百姓使用,让当地厢官专门维护,我要知道百姓是否喜欢。”
王诜忙道:“古来今往,还不见如此体贴的君主,祖宗有知,亦要赞扬此举可圈可点。”
沈易安不再作声,好端端沈家园子的游乐设施就这么给弄走了,这赵佶心里怕不是不清楚,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据为己有送给百姓,算是昏君做了件明白事吧,懂得刮富人的油水补贴穷人。沈易安指着台球桌道:“这个叫桌球,并非儿童游乐设施,安顿在我沈家园子便是,到时候还请大家来沈家园子来尝试下。”
赵佶摇头:“那怎么行?我去你那呼呼啦啦护卫队就不知多少人,到时候沈家园子还怎么做生意?还是放到御花园,让李诫专门设计个亭子,你想来时随时来,免得影响你做生意。”
见两个年轻人各自“客气”,王诜索性闭口不语,当两人都望向他时,恰好内侍通传,说宇文昌龄到了,王诜才松口气。沈易安朝王诜眨眨眼,道:“驸马爷,这宇文昌龄还以为我们死了,我们藏到屏风后面吓一吓他如何?”
“对对对,不知他从哪淘来的火炮,一炮轰的我没了三魂七魄,若不是你拽着我,我这老骨头怕是早就葬身湖底了。”
“呃……那是炸药。”
沈易安和王诜躲了起来,赵佶思量片刻道:“那不如我也藏起来,听听宇文昌龄如何忏悔……”这倒是出乎沈易安意料。三人藏在屏风后,张迪就按照赵佶嘱咐,让宇文昌龄进殿,并说赵佶正在为沈易安和王诜祝祷,让宇文昌龄将当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道来。宇文昌龄脱掉外衣,没想到竟然身负荆棘,沈易安看不过去,欲作罢,哪知被王诜一把按住。这里面怕是没有比王诜更想知道真相的了,尽管他刚刚表现得如烟般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