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昌龄悲痛万分,自己刚回迁侍郎,竟然就遇到这种事,让他顿感无颜见赵佶,更有愧于沈易安,至于王诜,只能算作误伤,因他事先也不知道。宇文昌龄先悲泣片刻,随后颤抖着双腿跪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当时的经过说来。赵佶开始还神色轻松,听到宇文昌龄说“程禧递给我一个包裹,说是他家先生研制的炸药,必要时用来炸湖”时,赵佶忽然凝重起来,望向一旁的沈易安。王诜在赵佶跟前比了个“嘘”的手势,意思凡事等会再说。赵佶向来跟王诜投脾气,便压下心底的疑问。宇文昌龄又说到自己和程禧被高俅下令捆起来时,沈易安和王诜忽然对视,两人脸色难看至极。当宇文昌龄说到高俅擅自下令炸湖、且不顾程禧说“小都尉驸马也在里面时”,已然声泪俱下,哭到不能自已。一边痛哭一边说完这段,宇文昌龄跪在地上以头砰地,砰、砰、砰、砰,满心自责与愧疚都在这磕头声中,背上的荆棘也因此更深地陷入肉中,鲜血直流。最后,宇文昌龄下定决心般,毅然决然道:“是我办事无能,害死小圣人和驸马……那日小圣人还与我说,二月初五会有冰雹,务必拖后农事……我离家前,已经将此时写成信,让夫人交予温府尹……既然小圣人已被我害死,我宇文昌龄也不敢苟活于世,只做完这件小圣人嘱托之事,便以死谢罪……”此情此景,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免不了动容,早就没了恶作剧之心,心中更是厌恶起高俅的自作主张,再听说冰雹之事时,免不了还是望向沈易安,以眼神询问虚实。沈易安点点头,赵佶又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就在宇文昌龄几乎哭晕时,张迪不忍心,上前轻轻扶起他道:“宇文大人为社稷鞠躬尽瘁,大家都知道,快请起吧。”
张迪说着,小心帮宇文昌龄除去荆棘,即便刺了手也不作声,两眼跟着默默流泪。然而,推脱几番,宇文昌龄就是不肯起来,直到赵佶三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泪眼模糊的宇文昌龄颤巍巍地起身,不敢相信地上前摸了摸沈易安,又拽了拽王诜,确认是二人无误时,笑着笑着就哭了。赵佶安抚了一番宇文昌龄,并义正言辞赞扬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见沈易安和王诜安好,宇文昌龄也打开心结,没有一点埋怨之意。再次与沈易安确认过二月初五的冰雹灾害后,便在赵佶的催促下去包扎伤口,而后农事推后之事也由他全权督办,以免汴梁周围的百姓遭灾。宇文昌龄老泪纵横地来,轻快地离去,三人都免不了感叹一番。王诜最先道:“咳,若不是宇文老头跑来这负荆请罪,我都不知道当时外面如此险恶。这高俅……”王诜咬了咬牙,摇了摇头,满眼悲伤。沈易安没作声,高俅如何,此一事足以反映其人品。赵佶知要沈易安说出那一包威力巨大的“炸药”的来历,必须先给他一个结果,便让张迪传旨,高俅擅自炸湖、不顾驸马和他人安危,罪当论斩,但愿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让他速来大内面圣。王诜思量,以他和高俅的关系,在如今的情形下,不适合与之在大内见面,许多话都不适合在赵佶跟前讲,他即便责怪也发不出脾气,便借口离开。沈易安亦不想与高俅正面对峙,他相信以赵佶的脾气和高俅的巧舌如簧这事很难有结果,与其给高俅当着赵佶面给自己道歉的机会,还不如学王诜早点离开。于是,沈易安也借口不舒服要离去。赵佶知道二人心结,经张迪提醒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对沈易安说了那日向太后的花狸猫中毒之事。那几日,小内侍杨戬很快就将这案子查了个水落石出,那毒鱼正是来自沈易安那日在崇文院的餐食。经过不动声色的顺藤摸瓜,新来的朱姓内侍,也就是白面猴子给揪了出来。慎刑司也没怎么费力气,白面猴子就全招了,他就是为了要沈易安的命才下的毒。赵佶说这话时,沈易安的确吓出一身冷汗。他还记得那日的餐食就摆在他手旁,他因看书太累睡过去后也没什么食欲才没吃,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命大才躲过一劫。赵佶表示,这白面猴子还是留给他处置呢,问他打算如何。沈易安思量了一下道:“此事发生在大内,还请大家定夺。”
赵佶哈哈大笑,命人即刻处死白面猴子。这件事后,高俅此次炸湖之事让赵佶表示出非常内疚,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听高俅解释,确信他不是故意害二人。赵佶诚恳道:“高俅一向果断,但果断与武断只有一毫只差,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定然不会故意而为之,何况驸马爷也在。高俅我还是了解的,他就是炸死自己,也不会炸死驸马爷和他老师苏老头。”
沈易安不动声色,但明显面色不怎么好看。赵佶继续道:“负荆请罪是免不了的,这事说来也是为了黎明百姓。小圣人若有什么要求,不妨提出来,以补偿此次九死一生之险。”
沈易安想了下,笑道:“既然大家有心偏袒,我也不说什么了。补偿的话就算了,被炸的梅园及旁边的佑神观给我好了,这些身外之物与我的命比起来,只算九牛一毛。”
赵佶也知道梅园的来历,原本“没园”,是个埋了不知多少死人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可珍惜的,便毫不犹豫地答应沈易安,同时承诺:“小圣人日后无论需要造什么,直接去找李监丞便是,就说是我说的。”
“李监丞专业技术了得,却因恩荫只在八品,不妨给他升一升官阶。”
“是该升一升,小圣人开口,这事就好说。”
话落,赵佶就让人拟旨,即刻给李诫官加一品,升将作监少丞。答应的如此痛快,看来赵佶跟高俅之间的基友情还是很深厚,沈易安也不打算再在这事上做文章。梅园位于城中西南角,独自占了整整一坊,其面积快四百亩,足有半个艮岳大小,加上内有小山包和喷着硫磺的温泉,他手测水温在50-60度之间,真是个绝好的园子。想象不到前世在京城买这么块地皮要多少钱,看来这一世注定要享受一番。于此同时,沈易安也在盘算,如何才能避免北宋被赵佶祸害到被灭国的悲惨局面。就算为了保住这带天然硫化温泉的园子,他沈易安也不得袖手旁观。你皇帝修你的艮岳,我沈易安就修个梅园罢了,温泉梅树,隐居之处,夫复何求。至于埋骨什么的,我沈易安前世跟死人骨头打的交道还少么?没事挖出来几个研究研究,也是一种打法时间的好办法。回去沈家大院的路上,沈易安已经想好如何制作羊皮卷尺来进行测量。刚到了自家门下,沈易安就愣在原地,不知为何门口坐着二十多个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