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婆子年岁看上去比樊叶大不少,还长得奇丑无比,全身都脏兮兮的,两眼空洞无光,嘴角流涎,傻兮兮地笑着。孙大板在一旁也笑着:“入赘了我们家,往后可有你好日子过。”
“什么情况?”
沈易安不解,转而问樊花:“你哥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至于娶这么个玩意儿啊。”
“是嫁不是娶!年轻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锦衣玉食?哑巴这样的光棍,能有个媳妇那都是祖坟冒烟,还挑三拣四?何况他这是还债,是我让他免于牢狱之灾,他理应报答我!”
樊花努力忍着泪水,低声请求道:“孙大板,你不是说等端午过侯再说吗?这可还有两天时间,我想办法凑齐五百贯就是。”
“呵呵,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前儿我亲自带你去了青楼,人家老鸨出多少钱你忘了?就你这周身,瘦的全身没有二两肉,人家最多出到五十贯,其余的四百五十贯你拿什么赔我?”
沈易安一听不过五百贯,心中不禁为兄妹二人不值,但事情没弄清楚,他是不会随便出钱救人的,谁知道这是不是个局。“不如将事情说来听听,兴许我有办法。”
孙大板起身,一瘸一拐走到窗户旁,取下一块花布,放到沈易安跟前,将经过细细说来。原来樊叶是以训鸦技艺为生,他有两只自小养大的乌鸦,非常听他的话,刚来宿州两日,便有人个富户寻来,要樊叶在给他家小儿百日宴上表演训鸦,樊叶因此得了整整两贯钱,哪知这钱还没等揣热乎,就又被人寻上门来,说自他离去,家中小儿便惊厥高热,没多久就夭折了,找道士看过,说是被樊叶乌鸦所克。那户人家不由分说地将两只乌鸦捉走,还要樊叶赔偿五百贯。“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沈易安评论。“呵呵,人家找了几个高人看过,都说是乌鸦所克,那婴孩脸色还有乌鸦印呢!我一直都说训鸦不是好营生,让他学学胸口碎大石、吞剑什么的,可他偏不听,这下好了,没法营生不说,还欠人五百贯,要不是我把几头驴和板车都卖了给他还债,他和小花现在就是人家家奴了。”
孙大板巴拉巴拉,自己仿佛是个受害者,最后他话锋一转:“我赔了五百贯,那可是我给我女儿准备嫁妆招赘婿的钱,如今让这哑巴娶我女儿,终究还是他占了大便宜。”
沈易安暗忖,这孙大板莫不是设了格局空手套白狼,想让樊叶白白伺候他们父女一辈子?沈易安倒是很想见识下旁人如何空手套白狼的,段位与自己比又有几何。沈易安转而问樊花,孙大板所言可是当真。樊花点头:“据说那家是宿州的大地主。”
沈易安遂问:“你们可见婴孩尸体了?还是说有仵作验过?为何不报官?”
沈易安直击心灵的三连问,彻底把樊花和樊叶给问懵了。“不足岁的娃要水葬,早就顺着汴河飘走了。”
孙大板不屑:“再说了,那么多高人都去看过,人家光是做法超度的钱也要百贯,若是报官,先打上一百大板,再丢进大牢,发配边疆,哪有回去郓县日子好?”
樊花和樊叶沉默,显然是认同孙大板所言。沈易安很是纳闷,此事如此之多的纰漏,兄妹二人真的没有察觉?还是说两人被唬住了,打内心深处就没有报官的概念,觉得官就是为了有钱人服务的?而事实貌似,无论你有多清高,若是一直都处在社会低层,就很难对高层有正确的认知,比如国王的金扁担。打听到关于宋江的只言片语后,沈易安本可以不管这些一走了之,但他还有关于樊花唱歌的疑问,或者说对二人的同情,便拿出几张交子对孙大板道:“我有钱,可以为他们还钱,但是我要见见对方,并且把那两只乌鸦也赎回来。”
孙大板登时心底一动,可他不知道沈易安的来历,便折中地开口:“行啊,那就让樊叶跟你走,樊花先留下,我带你们去看看,如果没问题,就还钱放人。至于那两只死乌鸦,我可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人家可是说要杀了那不祥之鸟来祭奠早夭的孩子。”
樊叶安抚樊花,三人离开这臭气熏天的院子,出门后,孙大板说自己腿脚不便,那户人家在城外,要雇辆马车前去,三人便回到听仙楼,准备乘沈易安的马车同去。孙大板并非腿脚多不方便,他只不过想拖延时间,并乘机了解沈易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听仙楼跟前,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子正在与门口卖花的小贩讨价还价,左手已经掐了一大束鲜花,右手还在挑挑拣拣,在这风和日丽的夏初,在这样的闹市中,当真是一幅闹中取静的美丽画面。只不过,这画面对沈易安来讲,实在太辣眼睛。“风儿,几个小钱何苦计较的如此辛苦?”
沈易安上前问。玉临风一见沈易安,委屈开口道:“我一醒来,就发现人都没了,若是不与这小贩讨价还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走吧,我带你出城玩。”
沈易安说着,摸出一堆铜板递给小贩,玉临风捧着花兴奋地朝马车而去。孙大板留心观察每一个细节,他已经断定沈易安是个外地来的商人,且在宿州没有朋友,否则断不会住在这价格最高的听仙楼里。众所周知树大招风,常来常往的商人再有钱也不会住听仙楼,这就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沈易安带着二人蹬车,让孙大板再次意外的是,赶车的竟然是买花的美人儿!一路上,孙大板用各种“不经意”跟沈易安套话,沈易安并不隐瞒,说自己是商人,只带了一个厨娘、两个妹妹和一个兄弟出门,其余人不知去哪玩了,就剩下他和风儿。孙大板暗喜,自己只要胆量足够,今儿是要发比横财了,可比宋江那伙儿贼来钱快。马车在城里着实跑不起来,一出城就撒欢地快跑,没多久就到了孙大板说的地方。沿着小路又跑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宅院跟前。樊叶微微蹙眉,跟沈易安表示的确就是在这儿。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个大院子孤零零伫立着,若非亲见,这种郊野中的院子就太适合前世的恐怖片了。孙大板解释这户是当地的豪绅,目之所及的田野都是他家的,而他岁数也不小,老来得一独苗,就被樊叶的乌鸦给克死了,那家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孙大板上前叩门,不一会儿就有小厮开门,等了片刻,就见两人出来,一个是这家主人乾员外,一个是他请来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