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从前还觉得田小稻、萧靖漛过的可怜辛苦,如今才知自己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底层生活,细思下来,樊花他们的生活也许正在被某些人羡慕着。这就是繁华背后的龌龊,礼仪背后的流氓,华丽外表下的重重危机。穿过酸臭的院子,踢开破烂的木门,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正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案几旁吸溜吸溜地吃东西。阳光穿透破洞屋顶,灰尘飞舞,沈易安方看清这男子并非微胖,而是浮肿的厉害。男人就是这一群卖艺人的头孙大板,去哪卖艺如何去、在哪摆摊都由他说了算,当然也包括这个团队要谁不要谁。孙大板是拉板车出身,因此大伙儿都这么叫。他头也没抬,直接问道:“小花,昨儿不是说,你今儿就能还我钱,钱呢?”
樊花脸瞥向别处:“有人找你问话。等会儿再说我欠你钱的事。”
“呵呵,好啊。这是缓兵之计,还是想金蝉脱壳啊?”
孙大板说着,抬头打量了一番沈易安,见他衣着光鲜,知道是个体面人,但孙大板并未露出一丁点感兴趣的表情,只是放下筷子,对樊花道:“怎么,当着旁人面,不能说你欠我钱的事?还是说,不能说你哥为了给你还钱,情愿卖身为奴的事?”
沈易安一震,登时明白刚才回来这一路上两人表情不同的原因。樊叶慌忙拉住孙大板,示意他不要再说,樊花强忍着泪水把目光别向他处。沈易安也不愿在这多停留,放下五十文钱后便问孙大板是否认得郓县一个叫宋江的。孙大板乜斜那些铜板,又望了眼沈易安道:“听过。”
“那你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孙大板伸手。沈易安又拿出五十文,但是并没直接放下:“先说。”
“我也不知道。原来听说在山东,后来听说去了河北路。”
放下五十文钱,沈易安又拿出五十文:“去做什么?”
“呵呵,没想到你长得文文静静地,竟然喜欢打听个贼寇。去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无非是那里的人容易抢呗。”
沈易安将剩下的吊钱都拿了出来,哗啦一声放在孙大板面前:“你怎么认识他的?还知道关于他的事多少?”
孙大板撇了撇嘴,先敛起铜板,随后道:“都是郓县一带的,岁数大一点的哪有不知道宋江的?他虽然抢钱,也时常散财,我并不认识他,跟他手下打过些交道而已,知道的也全都告诉你了。”
沈易安思量孙大板不会隐瞒,毕竟这种钱相当于白拿,按照他刚才问一句要一次钱的性格,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樊姓兄妹欠你多少钱?”
沈易安问。孙大板哼笑:“你替他们还?我劝你仔细想好。”
“说个数。”
孙大板看了眼樊花道:“原来你还不知道他们兄妹的事?!”
孙大板说话间,拦住樊花的女子就引着另一个肥婆子走进来,樊叶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过去,拉住肥婆的手搀扶她进来。孙大板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要我说,既然我女儿也喜欢你,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端午节过侯,咱们就回去郓县,给你俩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