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勇错愕的眼神,这人哈哈大笑道:“来,把我的匕首给你用,在这儿刻上一道,等会让你好好地刻舟求剑……”沈勇的汗毛根根直立,攥起的拳头咯嘣直响,若不是要将这窝水贼悉数打尽,此时他定然让这人以死陪葬他的宝剑。黑乎乎的夜色,不谙水性的沈勇根本分不出此时在何处,凌月宝剑寻回的机会渺茫,让他愈加痛恨这群乌合之众。沈易安船上的人越来越安静,他们发觉,不知不觉已经透露了许多信息。沈易安并未善罢甘休,他指着扔掉沈勇剑的那个人问船上的几个:“你们二当家是不是不会用剑,才把人家的剑给扔淮河里了?”
“胡说,我们二当家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可是当年江湖上响当当的‘鬼剑’。”
沈易安莞尔一笑,二当家的原来就是扔剑这个。沈勇不由一阵,听到“鬼剑”二字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鬼剑原本叫桂征,是个难得的练剑奇才,但没走正道,成了个个采花贼,对名门正派十分不屑,被所有剑客所不耻。桂征剑法极好,很少有人能打败他,于是他愈发嚣张,常常以挑衅其他剑客底线为乐。沈勇当年年纪尚轻,立志要打败鬼剑,怎奈他还未出道,桂征就被其余剑客下了圈套。剑术界有个相对文明的挑战赛,是五年一次的“问鼎雷锋”,就在杭州西湖边的雷峰塔举行。桂征就是在多年前问鼎雷锋时被八人在雷峰塔围攻,挑了手筋脚筋,终于成了个废物,而问鼎雷锋也至此终结,不再举办。在那之前,问鼎雷锋就算划破挑战者一点皮都是大事故。沈勇没想到桂征成了废物一个,还如此嚣张,记恨所有练剑之人。沈易安并不知道这些江湖故事,嗤笑道:“我看出来了,他真的是鬼剑,他跟你一样,三魂六魄都出窍了,只能当鬼了,给你们这十六个兄弟探探鬼路。”
“哼,别以为自己聪明,我们有三十个兄弟呢,到时候倒要看看谁先当鬼!”
鬼剑听到自己被人暴露,虽然很骄傲曾经的名声,还是大喝一声制止这边,再这样下去,他们贼窝里有几口锅几个板凳怕是都要被打听出来了。这沈易安果然不容小觑,抵达前绝不能再跟他搭话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拐了几次岔路,小船终于进去一片满是荷花的水道,荷花尽头又钻进一片一人多高的芦苇荡,三艘小船依次前行,顺着狭窄的水面拐来拐去,终于抵达一个用木板塔建的简易栈桥旁。其余的的水贼直接跳下船,将船塞进芦苇荡里,沈易安望了眼,那里面要说有几十只小船也毫不夸张,大小不一,带蓬不带蓬的,全是水贼们的作案工具。从栈桥下来,又走了一阵子软泥的芦苇丛,湿了鞋后,终于到达一块陆地。这是个孤岛,四面环水,如果没有这群水贼带路,平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这边,更寻不到这儿,是个易受难攻之地。在这块不大的孤岛上,歪歪扭扭地搭了几间泥草屋子,基本全部就地取材,只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与田小稻描述田虎的山寨可是差老远了。大家被带到其中较大一间,刚一进去,就不知从哪冒出来许多水贼,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沈易安忽然明白,这几件草房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水贼,所以很多人干脆就睡在船里。火把一一点亮,这还是青芦荡少有的明亮时刻,平日为了隐蔽,他们极少点燃这么多火把。火光照亮这些人的脸,有年轻力壮的,有皱纹沟沟壑壑的,但无一例外都是黝黑的,就像许多渔民那样。沈易安等人被围在中间,桂征走到沈易安跟前,用匕首在沈易安眼前晃了晃,道:“小小年纪,胆量不小,刚刚竟然还能喝得下去茶,如今到我们这,也不能怠慢了客人,来,上茶!”
一个破碗被递过来,端到沈易安面前,一股腥味扑鼻而来。沈易安垂眸一看,这哪里是茶,分明是一碗血,只不过不清楚这是什么血。“我们兄弟为了给老大报仇,刚杀了一个渔夫,这就是他的血。”
草房子里一片寂静,双方都在等待沈易安的反应。贼终究是贼!气势上,水贼以人多的绝对优势压倒对方,沈易安虽然愤怒不已,但思量片刻后,还是端起碗来屏住呼吸送到嘴边。“哈哈哈……沈易安啊沈易安,还以为你有多神通,原来不过如此!”
桂征说着,用匕首抵住碗底,试图以碗沿直接压向沈易安,逼着他把这碗血喝了。就在桂征打算发力时,只听砰地一声,一阵火光闪过,桂征忽然膝盖一软,不自主地跪在了地上。桂征低头看自己的膝盖,不知为何哪里鲜血横流,沈易安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桂征道:“血债血偿,我替这渔夫报仇。”
说把,沈易安手腕一转,一碗血直接倒在桂征头上,看上去惨不忍睹。桂征痛苦地扭动身子,面容因疼痛而扭曲,沈易安扫过众人,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又给燧发枪装了一发子弹,举起来对着递碗过来那人又是一枪。处于群蛇五首的状态,这些人已然乱了手脚,谁也不敢动一动,更不要说靠近沈易安。沈易安又上了一发子弹,指向众人道:“三当家,站出来。”
倏地,一个男子旁边被留出一片空地,沈易安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三当家倒在血泊里抽搐。由于沈易安的子弹杀伤力并不很高,所以致残是正常的,致死通常都需要补枪,而沈易安并没有补枪的机会,于是寂静的房间里就听一声声疼痛的哼叫,让人毛骨悚然。这时候,失去章法的水贼们忽然一窝蜂地朝这边涌上来,宋岩圭等急忙撤到沈勇身旁,而玉临风则一下子被其中一个水贼擒了过去。乱嗡嗡的场面再次被按下暂停键,人们目光都投向玉临风那边。控制玉临风的水贼目光骤紧,对沈易安道:“你一个外乡人,最好别参合楚州的事!郑有为都拿我们没办法,你一个商人有什么能耐?何况,我们也不想日日呆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为何沦落至此,你也问问你旁边的楚州三大富商!”
“贼便是贼,你有天大的委屈,也不是你落草为寇的借口!”
“哼,我们原本是小商贩或者渔民,一年到头风里来浪里去,却既免不了徭役,课税比大户还重,米贩子的一年到头吃不到一顿精米,打鱼家的娃娃不知一尺长的鱼是何味,而他们这些人,不仅将税都摊在我们身上,就连徭役也能免,这教我们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