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安无需调查取证,想来他说的也是八九不离十,历史上北宋末年时,底层人们的生活比他们更惨的比比皆是,最终导致农民起义频繁,南宋的许多政客把这一过错都归结于王安石变法的后遗症,王安石也就妥妥背上这口大黑锅名列奸人传了。沈易安前世时,学者们都已经学会用辩证法看待历史,因此王安石的功过以及变法利弊早就分析的明明白白,沈易安就算捡现成的吃,也了解了几个宋史专家此的截然不同看法,因此他眉头微动,道:“你们固然有你们的难处,但绝不是杀人越货的借口!”
“我们没有杀人!”
“我眼见着你们的人下死手杀人,刚才你们二当家亲口说刚杀了人,你还狡辩?”
这人忽然激动起来:“我说没杀就没杀。因为我们不愿意杀人,所以即使落草为寇也只是帮助缝缝补补,支草棚子做饭捕鱼,分到的钱虽然不多,总好过哪一天被累死、被水贼砍死的强!”
沈易安又陷入沉思,片刻后道:“既然如此,要不……你们起义吧?”
“起义?”
这些人忽然愣住,这年轻男子究竟是何来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起来都如此轻松。然而这些水贼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都是些老弱病残,也没有反政府的心思,哪有揭竿起义的本事!“别跟他废话,他刚才来的路上就说了许多,跟他说话会被绕进去!”
有人提醒。沈易安感叹:“明白人啊。但是你来时说过,你没少杀人,那我……”砰,猝不及防,这人就倒在枪下,而玉临风也趁机轻松脱离挟持,一排飞镖出去,将火把一个个全都打灭,整间屋子陷入黑暗之中。这个孤岛本来就如同牢笼一般,而对手有如神助,手上的法器不知是何却能要命,这群水贼一下子陷入恐惧,宋岩圭等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沈勇,沈易安则趁机又给枪装了子弹。就在大伙儿都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见一团荧光出现在众人之间。玉临风脱掉外套,露出萧楚乐亲手织成的萤石粉羽衣,如同个大号扑棱蛾子一样惹眼。玉临风清了清嗓子,喊了句:“沈易安在此,来追我啊。”
虽然声音不甚相像,可已然陷入混乱的水贼早就不具备正常的分辨和判断能力,一窝蜂地朝玉临风方向而去。玉临风身形灵动,时而纵身跳跃,时而附身趟地,失去章法的水贼很快就撞做一团,加上斗志本来就不十分强烈,没多久就全部被卸了兵器,挤挤挨挨地被赶进角落。火把再次点燃,沈易安重新出现,玉临风小鸟依人地靠在沈易安身旁,噤若寒蝉。玉临风的行动并不在沈易安计划之内,但效果却极好,沈易安清楚这也是沈勇的意思,他因失去自己的凌月宝剑心急如焚。看看这瑟缩在角落的一干人,有的目光呆滞,有的骨瘦嶙峋,还有缺胳膊少腿的,不似可以出去杀人的,沈易安动了恻隐之心:“既然你们没有做过过分的事,我就饶你们不死。”
本以为死到临头的这些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最后所有人拱手弯腰,给沈易安致谢。沈易安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他们离开,而是让当时押送他们回来的几人出列,跟着沈勇去寻凌月宝剑。这些水贼对洪泽湖一带十分熟悉,而这做孤岛本来也不存在,正是这几年的旱灾,导致湖水一再退却,才有了这片栖息之地。这个荒岛在芦苇荡的包围中,周围都是泥泞的滩涂和渐渐形成的沼泽,地界虽然不大,沈易安却很喜欢。由于持续干旱,此时的内陆湖都在不断缩小中,杭州的西湖亦如此,所以这一孤岛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再被水淹没,是个极好的隐居之地。“你们当中有会纹身的吗?”
话音落,一个人出列,还从屋顶取下个包裹,全是细针小刀之类的。“好,你稍等下。”
“余下的,有家室的出列。”
沈易安问。众人都摇摇头,只有两三个说还有老母亲在。“有老母在的出列。”
三人出列,沈易安拉开他们的衣服,示意会纹身那人:“给他们各自在肩头纹个白菜。”
沈易安转向这几人道:“既然你们还有母亲在,我就放你们去尽孝,但以纹身警醒,如果你做了任何坏事,无论到天涯海角,凭借纹身我也可以找到你,到时候别说就是死路一条。”
三人接连鞠躬,忙露出肩膀去纹身。“其余的都没有家室?”
众人陆陆续续回道:“曾经有过,都死了。”
“我交不起税钱,把船低价抵押给解店,娘子就带着儿子跟人跑了。”
“我爹被别的水贼杀死了,我投奔罗三是为了给我爹报仇!”
“我兄弟给侯老板修船时候从桅杆上掉下里摔死了。”
沈易安听着每个人一句话的故事,心中酸楚不已。真正的恶人是罗三他们,而三大富豪也难辞其咎,富豪们与罗三直接抢夺的方式其实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一个明抢,一个暗度,都是以自己的势力剥削他人。沈易安沉思片刻,眼前这一幕才是真正的北宋末年,揭开繁华的遮羞布,真相就是如此残忍。这一切都是赵佶从不曾见识过的,而他还要修建艮岳,大搞花石纲,童贯真是死有余辜。大家说完自己的故事,三大富豪也噤声不敢妄动,他们深知沈易安是与他们不一样的商人,那真是一言不合就砰砰,他手里那冒火的玩意说不定是什么厉害法器,专门惩治恶人的。过了好一会儿,沈易安转身对三大富豪道:“你们三家带领其余楚州富商,几乎垄断楚州大小生意,剥削底层劳力,打压小商小贩,才酿成今日大祸,这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吧。据我所知,这附近大大小小的水贼帮派不下十个,应该各个都跟你们有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