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挺之转移话题,问侯老板道:“那……侯老板……等等,你大名叫什么?”
侯老板咬唇不语,赵挺之一再逼问,他才开口道:“侯屎蛋。当年家贫,被扔进屎堆,养父姓侯,斗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取命候屎蛋,为了好养活。养恩大于生恩,养父早亡,不敢改名。”
“侯屎……算了算了,侯老板,你为何大量屯米?”
“我就是听说大内要采购稻米,可早稻还未成熟,怕采购不到耽误宋辽好不容易修来的友谊,便屯米未发,以便大内采购。”
沈易安讥讽道:“你真是唱的比说的还好听。你屯米可是这一日两日?”
侯老板不服,即刻反驳道:“你还不是跟我借了船私自屯米?”
赵挺之眼睛一亮,登时就制止沈易安开口,让侯老板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说完,赵挺之质问沈易安:“人证在前,你还要抵赖?官家着你采购稻米,你却私自屯米抬价,中饱私囊,无耻至极!”
“呵呵,楚州米价一向是徐州二倍,我就是采购,也要去外地,绝不会在楚州。再者,孙子讲兵不厌诈,我不胡说几句,怎能让楚州屯米之人现形?!”
然而,无论赵挺之还是侯老板都愿意不相信,赵挺之主张去码头核实,看看沈易安派出去的船,究竟运回来什么。三人到了码头,侯老板指认借给沈易安的两艘货船。三人登船,寻遍船舱也没见一粒米,这让赵挺之和侯老板都极为失望。“我只是借你的船出城停留几日,哪也没去啊,不过倒是有新的发现。”
说着,沈易安朝另外一艘船上的宋岩圭挥挥手。“看吧,为了平价采购楚州的稻米,我让人将周边州县的漕船都带回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把船装满。”
侯老板恨地牙根直痒痒,赵挺之还在绞尽脑汁地寻此事的纰漏,不给沈易安扣个罪名,他注定要寝食难安。回去州衙,赵挺之又审了一会儿,可无论如何沈易安都没有任何问题,侯老板屯米也并非最近几日之事,直到沈易安几近愤怒,赵挺之才终于收手,收押了侯老板,让手下的人背了得罪沈易安的黑锅,替他道了歉。沈易安恨不得掏出个小本本把赵挺之写进去,真是低估他难缠的程度了。见赵挺之油盐不进的态度,侯老板已知自己凶多吉少,而偌大个楚州,能与赵挺之一较高下的就只有沈易安,见刚才两人也是水火不容的架势,侯老板只能孤注一掷。深处大牢的候屎蛋,凭借自己在楚州多年的影响,硬是说动牢头替他给沈易安送了信。沈易安捏着信思忖,他若是去大牢探望侯老板,定然要被赵挺之那小人诟病,前世连自己亲家李格非都要陷害的人,真是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但是为了那精巧的园林德文园,沈易安还是要想想办法。他捏着信,直接去找了赵挺之。刚来不到一日,赵挺之已然身心俱疲,将所有火气都发在楚州通判身上,见沈易安来访便让通判离去,请沈易安入座。沈易安将侯老板的信拍在桌上。赵挺之见状质问:“他要与你苟且,你倒是高风亮节,与墙头草倒有几分相似,哈哈……”“我并非朝中官员,何来高风亮节一说?再者说,在新旧党中间摇摆不定的才叫墙头草。”
“那你寻我作甚?要我放他一马,休想。”
“别高估自己,尤其是别倚老卖老!”
讽刺之后,沈易安话锋一转:“我是来通知你,等下我要收米,要开仓放米给楚州百姓,你别插手,别说我没提醒你。”
“你……”已经年逾六十的赵挺之还从没面对过如此的态度,一时间只觉得胸口疼痛,紧紧捂住胸口却又无计可施。沈易安放下信起身:“给你新证据,收好了,可别弄丢了。”
说罢,沈易安大摇大摆地去大牢与侯老板会面。侯老板见沈易安出现在视线里,仿佛看到生机。“小圣人,救我!”
“德文楼给我,我救你。”
德文楼并非侯老板最赚钱的买卖,但却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为了保住其他产业,他咬咬牙,写下了转赠的文书,并按了手印。沈易安让宋岩圭等人带着文书去收德文楼,这边则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我说侯老板,‘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听过没?”
“听过,是我太贪了,可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哪儿去,可别阴沟里翻船。”
“阴沟?你以为我会拿人手短?那你真看错我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侯老板看了眼沈易安那因为高高在上而十分不屑的气势,登时就没了脾气,逞一时口快又能如何?“沈老板我错了,是我太贪心,是我为富不仁,是我逼民为贼、逼良为娼,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嗯,挺有自知之明。不废话,给你指条明路。”
“您说您说……”“开仓放粮。你所屯的所有稻米,一半用来装我的漕船,一半以徐州五成的价格卖给楚州百姓,我会派人协助你,按人口和户头限量,避免他人投机,你也能减刑。”
“那……装漕船那些,你给不给我钱?”
“你说呢?”
侯老板沮丧至极:“我当初买来也是花了高价……这样我要赔掉全部身家,和让我死了有什么区别?”
“死可太容易了。你屯米抬价证据确凿,按照大宋律例,数额如此之大就是死罪。”
“啊?!我不想死啊……”“不想死也行。既然你对边贸那么感兴趣,就免你死罪,只不过你要按我说的做。”
“沈老板请讲。”
“带着你一家老小去辽宋边境,在那里扎根,我从你这得来的米虽然不给你钱,但你可以去那边卖,卖得的钱二八开,你二。这批米卖完,我就放你自由。但如果你能去辽国东京辽阳府做买卖,我不仅保你没事,还保你全家荣华富贵。”
“去辽国做买卖?那边的人不甚开化,怕……”“所以需要侯老板这样的奸商啊。”
“你究竟何意?”
“你去辽阳府做生意,我沈氏集团在背后给你撑腰,赚钱我不要,赔钱我补贴。我与皇上的交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容我想想。”
“仔细想,尤其是赵侍郎的态度,想想我要是不来,你能不能活到下个月;想想他的手腕,你会不会成为杀鸡儆猴的那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