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冷飕飕的西北风,卷着密匝匝乱纷纷的雨点儿,鞭子似地抽打着湖滨车站广场,溅起一片片涟漪,蒸腾着迷蒙蒙的水雾。苦风凄雨把旅客囚禁在候车室里。车站广场愈发显得阴冷、寂寥。
这时,广场拐角大楼的阴影里,隐蔽着两个人。瘦高个子叫高仰全,市公安局政保科长。壮硕的是刑警队长曹小安。他们把雨衣的帽子压至眉际,专注地盯着车站方向。
终于,出站口吐出了一股股汹涌的人流。一列客车进站了。刚才还萧素凄冷的车站广场,此时充斥着向四面八方奔流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高仰全和曹小安会意地对望了一眼,从墙角阴暗之处走了出来,迎着下车的人群走去,两双眼睛盯着日夜售货厅前的那个猎获物。
那儿,一个身穿雨衣,戴着口罩的男人,正在买东西。从背影看,他身材挺拔,略显瘦削。他在付钱的时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警觉地向四下张望着。
这个人,就是那个逃跑了的贪污犯钟裕华。高仰全和曹小安借行人做掩护,分别从广场两端,悄悄地包抄过去。
钟裕华买完东西,拐进大街人行道的树影里,急匆匆地向市内走去。
突然,他发现了迎面走来的曹小安,眼睛的余光又飞快向身后瞟了一眼,看见高仰全急步赶来,一愣神的功夫,快步朝前赶去,仿佛并未发觉危险正在向他逼近。
“钟裕华,举起手来!”
曹小安突然拦住了去路。
钟裕华缓缓地举起了手,沮丧地叹了口气,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就在曹小安正要铐他的一瞬间,他的双手突然攥成了拳头,猛地击在曹小安的胸脯上。
曹小安一个趔超,抓了一下他的雨衣,钟裕华早象脱弦的利箭,飞出二三十米了。
“老曹,快!抓住他!”
高仰全高喊着狂奔而来。
曹小安咒骂着,和高仰全拚命追赶,脚下溅起一片泥水。
钟裕华嘴里也高喊着:“抓住他!”
然后,拼命往前跑。
下车的旅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让开了路,惊诧地瞅着三个人先后从身边飞驰而过。
真是一场紧张的追逐。
钟裕华从大街拐进小巷,又从小巷钻出来横穿大街。
高仰全和曹小安穷追不舍。
高仰全边追边喊:“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随即,“砰!”的一声枪响。
只见钟裕华的身影在街头的灯光下一闪,就再也看不见了。
高仰全和曹小安赶到那儿,原来是一条渺无人烟的死胡同。
高仰全气喘嘘嘘地说:“他跑不了,挨家挨户搜!”
“老高,咱们没有搜查证啊!”曹小安说。
“挨家挨户问见没见生人闯进来,还要什么搜查证?出了事儿我兜着!”
两人接连推了好几家的门,不料都关了。
曹小安泄气了,一看手表沮丧地说:“差十分就一点了,人家早都梦见周公了,咱们到哪儿去找钟裕华?”
高仰全却不死心,依旧挨家推门。终于,发现巷底一家的门虚掩着。他向曹小安做了个手势,自己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有人吗?”
“谁呀?”
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
过了会儿,院里的灯亮了,走出一位身穿羊毛衫,戴着阔边眼镜的老人,倨傲地打量着他们,怒气冲冲地说:“深更半夜的,有啥子事?”
“南书记?”
见是原市纪检委副书记南正英,高仰全连忙陪着笑脸说:“南书记,你就住在这儿呀!实在对不起,我们······”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有什么事?”南正英似乎并不认识高仰全他们。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正追捕一个逃犯,他跑到这条小巷里,”
高仰全还未说完,南正英便沉下脸来,冷笑着说:“这么说,你们是到我家搜捕逃犯来了,有搜查证吗?”
“不,不不······南书记别误会!我们见门开着,想问问·······”
“门开着就窝藏逃犯了?那好,请你们进来搜吧!”
两人犹豫了一下,终于离开了南家。
“碰上这么个倔老头,活该咱们倒霉!现在怎么办?”曹小安说道。
高仰全说:“钟裕华很可能躲在南正英家里,咱们监视一会再说。”
两人躲在离南家不远的门洞里,耐不住午夜的寒冷,裹紧了雨衣,不住地打着哆嗦,透过绵绵雨幕,盯着南正英的家。
时间不长,一阵马达声由远而近。一个身穿红塑料雨衣的姑娘,骑着摩托车在南家门口停下来。接着传来了关门声。
小巷里静悄俏的,除了潇潇秋风绵绵秋雨,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高仰全没判断错,钟裕华是躲在南正英家里。当他慌不择路闪进南家时,南正英起初还当是女儿从外边回来了呢。
出了屋一见是他,竟愣了。
“钟裕华?你怎么······?”
“你?!…哼!”他恶狠狠地盯了南正英一眼,转身就要往外走。
“慢着!”南正英抢前一步拦住了他。
“既然来了,就请屋里坐么。我们……”
“砰砰砰!”隔壁传来了敲门声。
钟裕华顿时紧张起来。
南正英连忙拽着他往屋走。
“你对我有意见,我能理解。可有些情况你不了解。”
南正英拉着他进了正屋,接着从旁门穿过几个房间,来到一间僻静的卧室里。
“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们好好谈谈。”说着带上门走了。
这间卧室陈设简朴,却倒挺雅致的。临窗的写字台上有一书架,插满了书。一本正在阅读的《第三次浪潮》,倒扣在上边。
写字台旁是张单人床,铺着粉红色床单,墙上的镜框里,嵌着一幅放大了的彩照。一位背靠大海,足蹬礁石的女郎,上穿红色蝙蝠衫,下着米色牛仔裤,足蹬桔红色高腰皮靴,俊秀的面孔,飘飞的秀发,俏丽中透出自负和偏傲。
看来,她就是南正英那位当记者的“小公主”了。
钟裕华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脑子却象大海一祥翻卷着浪涛······
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傍晚,他从外地开会回来刚下火车,就被厂保卫科长柳絮飞拦住了去路,要他立即到厂里去。
“什么事这么急?我明天一早就去还不行吗?总得让我回家先吃饭吧。”钟裕华说道。
柳絮飞为难地说:“到厂里吃吧!厂党委召开紧急会议,冯书记专门让我到车站接你,他们正等着你哩。”
“那……那好吧!”
钟裕华和柳絮飞上了小车,司机杨扬冷冷地瞥了他一服,把车开得飞快,转眼就进了羽绒厂大门,最后在办公大楼前停下来。
钟裕华下了车,看见老保管辛清明脸色煞白地望着他,刚要打招呼,辛老头却神色仓惶地躲开了。
辛师傅今个是咋回事?难道······?
他满腹狐疑地来到二楼,刚要进会议室。
柳絮飞说:“钟副厂长,请先到保卫科去一趟。”
保卫科里,书记兼厂长冯涛、财务股长吴玉珍和高仰全一字排开,正襟危坐,神色严峻,一个个如临大敌。
他们下手了!钟裕华的头“嗡”地一下,仿佛身上的血全涌到了头上,胸口不由得怦怦怦地一阵狂跳,他下意识地向身后瞥了一跟,只见柳絮飞和杨扬虎视眈眈地堵住了退路。
屋里静悄悄的,充满了战前的沉叙。柳絮飞走到冯涛身旁坐下来,向高仰全看了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凑近冯涛耳语了几句,尔后挺起了胸膛。
冯涛淡淡地一笑,向在座的人环视了一眼,目光落在钟裕华的身上。
“钟裕华,你在担任羽绒厂副厂长期间,以权谋私,贪脏受贿,经济问题很严重。经厂党委研究,并报请上级有关部门批准,决定撒销你的党内外一切职务。责令你检查文待自己的问题。”
“冯涛,你剥夺我的公民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这是违法的!我抗议!”钟裕华即夷地盯着冯涛说,“到底是谁以权谋私,贪赃受贿,时间会做出结论的!”
“钟裕华!撤销你党内外职务的决定,已经向全厂职工做了传达。广大群众已经纷纷检举揭发你的问题了。我们对你隔离审查,是想给你一个争取从宽处理的机会,你却执迷不悟,倒打一耙,未免太嚣张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进来说:“冯书记,市局刑警队曹队长来了。”
高仰全一直盯着钟裕华,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这时侯刑警队长曹小安又来了,对钟裕华无疑具有更大的威慑力量。
冯涛盯着钟裕华,“哼!”了一声,向高仰全点了点头,离开了保卫科。
“我有什么可交待的!”钟裕华索性闭上了眼睛。
柳絮飞说:“好啊!我问你,你贪污了货款的二百万元回扣,是怎么回事?嗯?”
“纯属子虚乌有!”钟裕华回答得挺干脆。
“嗬!嘴挺硬的。那你看看,这是谁的名字?”
一张半年期的存款单,名户一栏,“钟裕华”三个字赫然在目。
“这?!……我没存过这笔款。”
“哦?这就怪了。难道有人会白白送给你二百万?钟裕华,老实告诉你,这张存款单是从你家抄出来的!”
“什么?你们······你们抄我的家了?你们······”
高仰全插话说:“你的问题已经立案了,侦察人员搜查你的罪证,是符合法律规定的。”
钟裕华浑身一颤,喃喃自语道:“冤枉!这是圈套!·······”
这时,财务股长吴玉珍说话了。她紧蹙着一双弯弯眉,瞪起两只秋水盈盈的大眼晴,盯着钟裕华。
“我很痛心!我率负了党和人民的期望,不该屈服于钟裕华的权势,把那货款的回扣款交给他,我······”
吴玉珍说着竟然哭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