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下了楼,来到客厅,尤凤霞和杨阿姨在下五子棋,徐颖在一边看着。
听到楼梯有动静,尤凤霞抬头一看,立马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本来局势她占优,眼看着再过几手就能赢,结果一不留神,让黑子做成了两个四连。
这种情况下,不管堵哪一边,另外一个四连也会成为五连,无奈只能投子认负。
“杨奶奶,您技术不错啊,怕是天天和徐颖在家里下吧?”尤凤霞送上一记马屁。
“是经常下,这种棋不太费脑,也不像围棋那样动不动就下几十分钟,挺适合咱们老年人玩的。”杨阿姨脸上笑眯眯的。
“不过我下不过小颖,输多赢少。”
许大茂刚好听到这句话,忙捧哏:“您算哪门子的老年人,只能算中年人,徐颖,尤卫东,你俩说对不对?”
说真的,这杨阿姨确实不太显老,皮肤白皙,因为人富态,皱纹也不太多,明明五张往上了,却像四十多快五十岁的样子。
“小许,你可真会说话,都老太婆了,还中年人呢!”杨阿姨有点害臊,摸着脸笑得更欢了。
女人不管年纪多大,都希望自己看起来年轻。
俩丫头一个劲地点头,赞同不已。
许大茂在客厅坐了一会,下了几盘棋,眼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便提出告辞。
“确实不早了,我跟队长一起走。”尤凤霞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马上接茬。
徐颖眼珠一转,略带坏笑道:“我也送送队长。”嘴里说着话,却留意着尤凤霞的表情。
果然见这小丫头小脸立马一垮,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也行,人多还热闹点。”
徐颖心中暗笑,刚起身准备去衣架拿外套,杨阿姨适时站了出来。
“小颖,你忘了上午说的话了,是谁答应要跟爷爷对弈两局的?”
徐颖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是哈,我还忘记了,那你俩赶紧走吧,再见再见!”
尤凤霞心中暗喜,礼貌地向两人道别,和许大茂一前一后出了门。
看着两人出去,徐颖脸上笑容消失,“奶奶,您看出来没?”
杨阿姨叹了口气,点头道:“自然看出来了,小霞那丫头年幼丧父,缺乏父爱,很可能是下意识地寻求这方面的情感,应该没有别的心思。”
“两人年龄差距大不说,小许又有媳妇,而且感情特别好,想想就没可能吧,这事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过几个月你终究要回川省的。”
徐颖却认为没这么简单,情感有时候不是理智所能战胜,喜欢就是喜欢,是一种很纯粹的情感。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考量那么多的,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结果。
“要不您和爷爷做见证人,让他俩认干亲?尤卫东如果老像现在这样神思不属的,我怕她以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杨阿姨失笑道:“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的事哪用得着你在这忙前忙后的,说不定那只是女孩的憧憬罢了,过段时间自然就淡忘了。”
她活了五十多岁,自然能看出端倪,只是身处这个位置,很多事要谨言慎行,贸然替别人做这个主,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领导夫人这么久了,也学到了官场的一些精髓——恪守本分,看破不说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颖对她这个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是真上心,生怕她来个因爱生恨之类的狗血剧情,缠着奶奶不放。
但杨阿姨在这事上的态度非常坚决,根本不愿意出这个头。
徐颖没办法,只得上去找爷爷下棋。
这事她可不敢跟爷爷说,不然一准挨骂。
......................
11月底的燕京十分寒冷,呼出的气都是浓浓的白雾。
大院里是有路灯的,许大茂推着自行车,尤凤霞在他左边,两人在灯光下并肩走着。
“队长,那天在郑州火车站,你没被那些学生抓住吧,听着声音感觉好吓人.....”
尤凤霞一个劲地问在郑州分别后的事,可许大茂哪能说实话,便着重讲火车上的经历。
反正都在一个大院住,离得又不远,火车上的事还没讲完应该就能到了。
“反正就是一个字:挤,上一号都不方便......后来到了江城,列车又坏了,抛下了一节车厢,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跟着列车跑,还是我把她拉上来的。”
尤凤霞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一听“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就立马竖起了耳朵。
“她也是燕京人,而且也住在东城区,你说巧不巧,我答应等她回来了,再把你们叫着一起认识一下。”
尤凤霞“嗯”了一声没说话,过了一会见没动静了,“队长,怎么不继续讲了?”
“讲完了呀,后面就没啥好说的了。”
尤凤霞有心问问队长在车上和那个女孩相处的细节,又觉得过于突兀,只得沉默下来。
又走了一会,旁边骑过去一辆二八自行车,有个小孩坐在前面的横梁上,只是没看清男女。
尤凤霞瞧得真切,待车子走远,突然幽幽道:“我从没像刚刚那个小孩一样坐过自行车,我妈以前带我都是坐在后面。”
二八大杠很高,女的很少有能骑的,二六女式自行车又没有横杠,自然只能坐后面。
其实许大茂对她年幼丧父这事并没有什么感觉,院里小当和槐花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此时听她这么说,心中还是不由得升起一丝怜惜,也知道她这话的用意。
当下温声道:“你要想坐的话,我带你感受一下?”
尤凤霞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倏地转过身,如山泉般清澈的眼神荡漾着喜悦,嘴角弯起,展现出如月牙般完美的弧度。
在路灯下,她的笑容如此开朗明媚,没有一丝瑕疵,好像能驱走人心中所有的阴霾,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微笑。
许大茂有一瞬间被震慑到了,没想到小妮子发自内心的笑容居然这么美,甚至美得有些灼眼。
“咳咳,快上来吧,咱们抓紧时间。”
啊这,好像又有歧义了......
“得嘞!”小丫头答应一声,一矮身子从许大茂左臂下穿过,来到两臂之间,麻利地侧身一蹦。
自行车往下一沉,小丫头已经稳稳地坐在了横杠上。
“哟,这么熟练啊,你不是说没这么坐过嘛!?”
小妮子穿的是军大衣,居然也能跳的这么溜。
“哎呀,我真的没坐过,只是我猴皮筋跳的特好,跳自行车是小意思。”
许大茂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想想应该是真的,跳皮筋可是一直风靡到了90年代,每次课间,走廊上全是一组组的学生在那跳。
“坐稳,我要开始骑啦。”他单脚踩踏板,往前滑了几步,等速度起来了,大长腿一跨,已经骑上了。
“我负责骑车,你负责指路。”
“没问题,你就瞧好吧。”尤凤霞咯咯笑着,左一下右一下开始指挥。
这会的姿势和下午差不多,都像抱着她,衣服上的肥皂味和花露水味又扑鼻而来。
她用的肥皂好像不是灯塔的,闻着有点像北海香皂。
“前面右拐。”尤凤霞随口说了一句,低头看着车龙头,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己的手覆盖在队长的两只手上。
但犹豫了半天,女孩的矜持还是占了上风,没有做出这个有些不检点的行为。
“哎我说,好像有点不对啊,有这么远吗?”
骑着骑着许大茂感觉不对劲了,怎么骑了这么久还没到,都四五分钟了,之前走路还走了七八分钟。
这冶金大院有这么大吗?
仔细回想一下,有一栋楼好像已经经过三次了。
合着这小妮子在这耍心眼呢,学出租车宰外地人,在故意绕路。
“嘿嘿,被你发现了。”尤凤霞正美着,见这人才反应过来,心里暗笑。
本来徐家离她家不远,走五分钟就到,结果愣是花了十几分钟。
许大茂无语半晌,天这么冷,这遛狗呢?
“我说尤二小姐,您还打算绕多久的圈子?这么冷的天,您就别玩了,赶紧指路吧。”
尤凤霞听着这种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话,心里受用极了,感觉就像是父亲面对着调皮的女儿。
“哟,这么客气啊,我可当不起‘您’这个尊称!”小丫头笑嘻嘻的,东拉西扯的就是不指路。
许大茂有点无奈,干脆把车停了下来,一只脚支在地上,“下车,自个走回去。”
尤凤霞吓了一跳,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发现就是一副扑克脸,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情,但好像并无怒意。
“哎呀,大老爷们别这么小气嘛,就当饭后遛弯呗,我指还不行嘛!”
许大茂并没有真生气,只是他的性格不习惯被女的牵着鼻子走,感觉那样挺丢脸的。
他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而不是像麻匪老七一样大言不惭地说“我喜欢被动”。
此时见尤凤霞一副小心讨好的模样,便不再计较,腿一蹬,自行车又开始前进。
这回尤凤霞再不敢胡乱指路绕圈子,老老实实地指挥,骑了两分钟就到了一栋单元楼门口。
尤凤霞麻溜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抬着头讪笑道:“嘿嘿,队长你没生气吧?”
许大茂正准备说什么,突然从楼梯下来了一个人,一看两人便喊:“卫东,干嘛呢?”
听着声音有点耳熟,许大茂扭头看过去,黑漆漆的单元楼门洞里,显现出一个身影,脸一时还看不清。
尤凤霞一听这声音就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几步,拉开和许大茂的距离,自觉地将双手垂于身体两侧,站直了低头不语。
等那女人完全走出来了,借着路灯的灯光,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居然是那个曾经来找过麻烦的女人——尤凤影。八壹中文網
当然现在应该叫尤卫国,也就是那个颜值被妹妹尤凤霞吊打的姐姐。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棉猴,戴着帽子和手套,应该是本来就打算要出门,不是特地来抓包的。
只是看尤凤霞这表情,好像很怵她姐姐。
想想也是,毕竟是安全八局的特勤嘛,那在家得多威风啊!
尤凤影面无表情,缓缓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妹妹,又打量了一眼许大茂。
妹妹串联回来之后,她自然问过妹妹路上的情况,知道队长叫许大茂,再把名字一对,就知道是自己曾经调查过的那个人。
当时之所以查他,是怀疑他和代号“飞鱼”的特务有关联,但经过详细调查取证,发现这人没什么可疑的,就是燕京的小老百姓。
无非是娶了娄家最小的女儿,成了娄家的姑爷,但后来3月份就和娄家小姐离婚了,又娶了个农村丫头当媳妇。
现在关于那个特务的调查基本到了尾声,几乎已经能够肯定,所谓的特务和娄家并无瓜葛,只是曾经当过娄家的司机,后来公私合营的时候就给辞退了。
据妹妹所说,他们队长各方面表现都不错,思想也很积极,能做好队伍的思想建设和政治工作,还能讲出那么多长征故事的人,肯定坏不到哪去。
但一码归一码,串联是串联的事,既然串联结束了,就不应该再来往。
自己这妹妹还经常上赶着往他家跑,问就是去找京茹姐说话,跟一个农村丫头有什么好说的,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原来是你啊,谢谢你送我妹妹回来,你请回吧。”尤凤影语气平淡,说着感谢的话,语气里可听不出来感谢的意思。
她晚上吃饭时打电话问过,妹妹确实是在徐部长家,也知道他们小队今天在小聚。
如果是妹妹又跑到这人家里,然后再由这人骑车特地送回来,要说没猫腻才怪,那她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许大茂不愿意跟这种特勤人员打交道,点头道:“行,既然到了,那我就走了,再见。”
说罢朝两人挥挥手,将车抬起调了个头,骑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