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这个。”
肖木旺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叠纸展开,送到丁远面前。
“这是啥?”丁远没有接。
“你爸不是走了有半年了么?你家理应要割让出一个人口的山来,但是这半年我都没有找你,咱们亲里亲戚的,所以就拖了这半年。”
“是吗?”
丁远这才接了过来。
他不知道山里这分山的规矩。
只觉得肖木旺说得有道理。
人都不在了,还占着一个人的山,确实有些情理不通。
“这样吧,我下山回家再好好看看。”
“行,你慢慢看,看完了签上字就可以了,我明天找你拿。”
“好。”
丁远把几张纸收了起来,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用牙缸压住。
肖木旺满意地说:“那行,你忙吧,我去我山上看看。”
“好,不送。”
丁远语气平淡。
看着肖木旺肥胖的身躯吃力地爬上山岭,他又挑起竹筐去挖笋。
傍晚太阳已经下山了,山里的春季一到晚边就寒气袭人。
丁远挑起一担笋走下山。
山下村口的笋仓里已经堆了半仓的笋。
他把缆绳放松,打开仓盖板,把笋一片一片整齐地码进去。
然后盖上仓盖板,拽紧缆绳,把作为杠杆的圆木棒插到轮轴的大孔中,双脚站到圆木棒上使劲儿地往下压。
随着一声声吱呀的响声,圆木棒压到地上。
他跳下来,再次把圆木棒插到轮轴上面的大孔中,重新站上去继续踩压。
如此重复十几次,确定仓内的笋已经被压得实实的才放心。
收起圆木棒,架到笋仓顶上,防止小孩儿们扛去玩。
丁远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好在熟门熟路,摸黑也能顺利走到家。
他在院子里抽了盆水洗了把脸,然后进灶房生火,把早晨煮好的饭菜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等他洗完澡,饭菜也热好了。
他疲倦地坐在灶房的小饭桌上,边吃边拿出肖木旺给的那几张纸看起来。
一共三张。
他认真看完了,从上衣兜里拿出笔准备签字的时候,眼睛盯在了肖兰花三个字上。
刚才看的时候不觉得“肖兰花”这三个字有啥不妥。
但是此时他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停了下来,把笔放在桌上,又重新拿来纸来看。
他父亲已经去世,多出的山割让给没有山的人,这也是应该的。
但是肖兰花却不是那个没有山的人。
自从她和前夫离婚后回到肖家埔村,肖木旺就动用自己的权力给她和肖阳分了山。
就分在狗熊坑。
肖家埔村的人都知道,狗熊坑的山那可是好山啊!
那里不仅竹笋旺盛,而且还盛产其他名贵木材。
什么红豆杉、鸡翅木、黄檀木……数不胜数。
虽然这些都是国家一级保护树种,但也是山里的财富。
村里人谁不想要那里的山?
既然她都有那么好的山,那为啥还要分割他父亲的山?
丁远顿时心里老大不爽,把笔一收,折叠好几张纸不再管它。
过了三天。
肖木旺在村口的笋仓旁堵住了丁远。
这个时候丁大福也在正好挑着笋来到隔壁的笋仓前。
肖木旺凑近丁远,低声道:“小远啊,那天让你签字的那份签了吗?”
“不好意思,没签!”
丁远毫不客气地回答。
“啥?你还没有签?”
“肖兰花和肖阳不是有山吗?为啥还要把我爸的山分割给她?”
丁远声音很大。
他才不愿意配合肖木旺。
“你……你小子,你小声着点儿。”
肖木旺吓得眼角扫向丁大福。
可惜丁大福已经听见了。
他放下笋筐走过来问道:“肖村长,你和我家小远说啥呢?”
“啊……也没说啥,就是问问小远挖笋还缺人手不。”
丁远正要揭穿他。
只听丁大福说道:“不对吧,我怎么听到你们在说啥分山的事儿?”
肖木旺见丁大福已经听见了,便呵呵地干笑两声。
他尴尬地看着丁大福:“那个……大福啊,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丁大福看向丁远:“小远,你说。”
“肖村长说我爸已经不在了,那山要割让出来给肖兰花和阳阳。”
丁远故意一脸无辜地说着。
“谁说你爸不在了就要割让出来?”
“肖村长说的。”
“村里家家都有老人故去,山都不需要分割出来,等三十年后再重新分山,凭啥你爸的山就要分割出来?”
丁远一听,愣住了。
“叔,我爸的山不要割让出来?”
“不要,你问问他肖村长他父亲前年过世山割让出来了没有?”
肖木旺在旁满脸尴尬。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极为精彩。
“肖村长,我叔说的都是真的吗?”丁远只盯着他问道。
“这个……大福啊,你不知道如今的政策变了,这个……”
“我呸!你骗谁呢?”
丁大福软弱了一辈子,但是在维护下一辈的事儿上绝对是敢豁出去的。
他指着肖木旺质问道:“既然你说政策变了,那你把上头的文件拿出来看看。”
他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他也是从生产队经历过来的人。
政府的每一项政策颁布都一定有红头文件,这样才不是空口白话。
肖木旺的脸色更加尴尬,支吾着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肖村长,别只知道可着我家小远一个人往死里欺负,他爸的山不该割让出来,而且你妹妹早就有山了,她不能占两份!”
“大福啊,你可能是会错了意了,你看阳阳也成年了,一两年后也该娶媳妇儿成家不是?”
“孩子娶媳妇儿成家自然也有嫁出去的闺女的山割出来,说啥也割不到小远他爸的山。”
“好吧好吧,我不就是征求小远的意见吗?既然你们都不同意那就算了。”
肖木旺皮笑肉不笑地示好。
丁大福“哼”的一声把头扭开。
他只好又看向丁远:“小远呐,你看这事儿给闹的,你们都误会了不是?”
“肖村长,我和我叔并没有误会,这会儿要不是我叔在这儿,恐怕你的诡计就得逞了是吧?”
丁远心中也感叹自己那晚多了个心眼。
否则还真就入了肖木旺的圈套。
这个字一签下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肖木旺是绝对不会作废或者更改的。
这么一想。
丁远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今后对于这种老狐狸可不能太大意了,不小心就会上当。
他把笋压榨了几个回合,放好木棒挑起空竹筐就和丁大福一块儿走。
肖木旺看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把烟头吐在地上,用脚碾了几碾。
他眯着一双鱼泡眼,心中又生出一个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