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肇眼看自己被团团围住,士兵们嘈嘈杂杂地喊着,气氛已近乎无法调和了,便在人堆中高攘双臂,大声呼道:“我有陛下诏书在此!我有陛下诏书在此!尔等勿躁!”
军队中有听到命令的,也跟着存司禁叫喊起来,就这样一队接一队地传达了下去,方才都停止了推搡和喧哗,行伍渐渐归于严整。存肇大喜,急从怀中扯出一块金黄色的绸子来,把那绸子解开,拿出的果真是一份圣旨。“诸位!”
他的双手不断颤抖,把诏书从左移动到右,展示了一遍,“这是皇上亲手交与本官的,其中写尽了柳党数十年来犯下的罪恶……种种叛逆,罄竹难书!存肇作为臣子,看到主上受辱,岂能不对此心痛?因而卧薪尝胆,久恨不能翦除巨奸、清荡朝野,以致于寝不安席。这几日他们之所以要将营中的器械悉数收走,就是为了削弱我们的力量,趁机发动兵变,倾覆列祖列宗的大好江山!难道你们就甘愿成为任人宰杀的牛羊吗?与其等着他们谋反,不如先发制人,随我撞开武库,奉诏讨贼!”
众军士见了皇帝的诏书,又听了存肇的言语,都知道已无路可退,故而起了拼死一搏之心,振奋非常,顿响起一片震天的欢呼之声,扯开嗓子大喊了三声“万岁”,然后各自散开,转过身去,齐将手上的短刃对准了卢太监,眼睛里全是怒光。卢太监不及回马,四周便大叫着:“杀了他!”
向他凶猛扑来,将其拖下马去;存肇就站在跟前,怎能弃之不顾,径直冲过去阻拦:“尔等慢着!此人虽罪大恶极,然终是宫中人物,生杀大权在于陛下,我等既以奉诏为名,凡事绝不可擅专!先派两个匠人,将其幽禁在帐内,不许杀害,否则一样问成谋逆,凌迟处死!”
大家面面厮觑,杀心登时住了,把卢太监从地上拽起,骂了几声,推到别处。存肇看见卢太监平安地进了大帐,便翻身上马,取了火把,吩咐军汉们道:“且随我去叫老皇叔的兵马,我二营合兵一处,扔了这些无用的短兵匕首,去仓库里取刀枪衣甲!”
众兵一并听令,跟在存肇的黑马后面,出了大营,不一会儿就聚集在了太肃大营的辕门前,乌泱泱地连成一大片。这两营素来同声同气,看到对面的弟兄已发了难,此处焉有不从之理?故不久亦下定了决心,将太肃自帐中推上马去,冲破营寨,两军合势,杀到武库。因无钥匙,便在那扇三丈宽的大木门前堆了二三十号人,趴在木板上,听着命令一到,就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这门‘哗啦’一声推倒在地;紧接着,一窝蜂的人便前仆后继地抢入来,或拿箭弩,或取刀枪,一时之间乱作一团,如同阵阵狂风,架上的武器很快被争夺一空。禁军们将盔甲穿戴毕了,将兵器挑选好了,又到马厩里牵了马,方才出来列阵,在中军竖起大旗,高举着松油火把,仿佛一条蜿蜒的火龙,冲出禁中,直指向中书省上,把天空映得血一样通红。“陈大人,大事不好!”
一名书办带着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走到陈同袍的案前,“禁中那边火起,好似有杀声,听说是存司禁起了兵,正在禁中门口和吕迎山的部队交战!”
尽管这是意外之事,但陈同袍并不惊骇,好像全在预料一般,微微抬头:“好,我知道了。史司禁你看到他了没有?”
书办看到他冷静的模样,反而感受到刺骨的恐惧,迟疑片刻,才又拱手:“我怕伤着,没敢靠近……只看到吕副司禁在后方指挥。”
陈同袍点点头:“既然如此,你速往中书省告诉宿参政,令其召集各部各司的长官,宣布朝廷讨逆除奸之事,并发文书责令罢兵。我自往东宫探听太子消息,汝当慎重!”
尽管他的神态极为悠然,但动作却是敏捷,吩咐完了这一段话,就一把穿上官服,大步流星地踏出官署。“开门!叶大人开门!”
叶永甲正在衙署的后堂睡着,听见有人在大声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觉面前的窗纸透着红光,十分晃眼。他不顾双眼的刺痛,坐起身,打开窗,看见是史修慎的脸庞,较先前的模样消瘦了一些。他见屋外都站着严衣严甲的壮汉,颇觉吃惊,咧着嘴问:“外面……这是出了何事?”
“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史修慎踱着步,眉毛皱得死紧,“先跟你说一句话,就是存肇已经发动了兵变,开始攻打柳党了。看着这架势,已经临近胜利了。我原本跟着吕迎山出去‘击贼’,但我中途溜了去,先带着少数亲兵去保护皇上,带着圣上离开了寝宫。他暂已被我安排出去,送往别殿居住了。”
“那你为何不去找太子,不去找宿宗善,怎么……找我来了?”
叶永甲双手扶着窗台,疑惑地问。“你自己可是知道,那群所谓的清流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万一被他们占了先机,先将柳镇年抓获到手,那么关于他的罪证便任由这些‘清流’编排了。鉴于你先前做了许多年的柳党,在朝野中又不受待见,很可能就会遭受他们的诬陷、迫害。我让你先带着人去相府,不仅代表着戴罪立功,还可彻底堵上他们的嘴巴。”
“史大人,我如何……”叶永甲一把握住他的双手,眼睛里含着满满的泪光,本有一肚子话要讲,开了口却不知说什么好了。“事不宜迟,你什么也不必说了!快走吧!”
史修慎拍了拍他的胳膊,督促了几句,就将窗户替他掩上了;叶永甲见势紧急,便匆匆站起身来,把袍子仅仅穿了一半,就走到侧门,把门开了,同史修慎上了马,这才将官袍穿好。“走吧,去了结你的杀父之仇!”
史修慎又敲了敲他的后背,用冷峻的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