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粮经纪并非朝廷官吏,而是由官方认可的一种民间‘质检人员’,这些人最早是服务漕帮的,帮助漕粮转交京仓或通仓,后来也扩展到了军仓,都有这样的人为朝廷服务。
他们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出头的年纪,全身上下穿得极为利索,整个人显得精明强干,当然这些人真正最出色的地方,那就是都有一套极为熟练的检米技术。
只见军粮经纪四散开来,单臂插进粮袋当中,然后取出米样来,判断是否出现过‘蒸湿’,这是为了防止库房环境潮湿,导致粮米因含水过高而发热,如同在锅内蒸过,变得又热又湿,这样就不易保存军粮,必须要进行扬晒。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用各种手段检验军粮有没有掺入沙子,或者数量上有没有短缺,会将一部分米从仓内取出用斛过量,只见过斛之时,还有人在旁边拉长了嗓子大声报数,这一套又叫做‘唱斛’。
眼看着验粮并无问题,孙传庭的脸上便带起了几分笑容,他对许河更加满意,道:“没想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位能人。”
许河连忙逊谢道:“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尽职而已。”
然而,这番话却是让孙传庭更加赞赏,他轻声叹道:“好一句尽责而已,若是我大明朝上上下下的官员有一半能像你一样,大明朝岂会有今日?”
这话可就不是一个小小的许河能接的,其他人也都保持着沉默。
孙传庭眼看着验米工作有条不紊的结束了,他却没有离开官仓,而是迈着步子走进了官仓里面,随手拍打着附近的米袋。
众人虽然不知道孙传庭为何要去拍打米袋,但是也都跟着一起往里面走。
孙传庭走几步拍打一下米袋,他笑着解释道:“当初本督在陕西屯田的时候,也算是亲手耕过田,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米袋,总是忍不住拍一下,这里面装的可不仅仅是米粮,更是我孙传庭的脑袋!”
“督师英明!”
众将纷纷拍着马屁,有些人也跟着模仿在粮袋上拍一下,虽然完全感受不到孙传庭的心情,但是脸上却装出了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孙传庭原本轻松的脸色忽然紧绷了起来,他停住了脚步。
刚刚粮袋上的手感,给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没有米粮给人的一种粗粝感,反而显得极为细腻——这不像是粮食,更像是沙子。
孙传庭没有开口说话,他转身径自拔出了护卫身上的长剑,朝着刚刚那袋粮食狠狠插了下去,然后将长剑拔了出来,只见细密的沙土顺着粮袋上的豁口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尘土飞扬间,许河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直接跪在了地上。
孙传庭顿时勃然大怒,他继续往旁边的几袋粮食扎下去,只见里面流出来的都是沙土,而非粮食。
他阴沉着脸,望向了刚刚还让他赞赏的许河,目光几欲噬人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河顿时放声大哭,道:“督师大人,这十几年以来,潼关的官仓账目就从来没有对上过,代代补不上,只能用沙土填埋隐瞒啊!”
“你害我大军断粮,着实该杀!”
孙传庭手中的长剑狠狠捅了下去,将许河的胸膛捅了个对穿,瞬间便倒地毙命了。
一旁的参将谢仁目瞪口呆,他刚刚被孙传庭任命调到这里,眼看着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吓得脸色灰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孙传庭恨恨地看了一眼许河的尸体,冷声道:“参将谢仁守御无法,致使粮库存粮被盗,着立即斩首,以谢三军!”
“督师,末将冤枉啊!末将整日里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末将确实不知粮仓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啊!”
谢仁还没有喊完冤屈,便被几个护卫捂住了嘴巴,拖了下去行刑。
不一会功夫,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端在盘子上,送到了孙传庭的面前。
孙传庭却是没有看向人头,他望向了众将,道:“现在火速清查库粮,务必一袋袋过斛,看看这座官仓内到底有多少存粮!”
“是。”
孙传庭也不离开官仓,盯着士卒们现场清查粮食,为了统计数目,他还专门调来了四个账房在一旁等候着清账。
官仓内百万石存粮,还专门分为大大小小十几个子仓,清查起来自然繁琐之际,孙传庭动用了五百人清查,也直到次日傍晚才全部清点完毕。
“官仓已经清查完毕,还请督师过目。”
潼关兵备道王骏脸色也变得异常严峻,他递过来新造好的账册时,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孙传庭却没有接过账册,声音嘶哑地问道:“仓里到底还有多少粮食?”
“启禀督师,官仓存粮已经不足十五万石.......”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孙传庭的眼前几乎一黑,十五万石的粮食,这只够八万大军一个半月的嚼谷!
他咬牙切齿道:“给我查,查清楚这里面的情况!”
.......
时移世易,斗转星移,与孙传庭陷入窘迫的境地不同,李自成此时却显得越发轻松,尽管他麾下的军队数量迅速扩张,可是李自成没有权贵、官吏和地主士绅的拖累,反而可以将他们的家资和田地变成军饷。
在这个过程中,李自成为了争取到民心,他甚至喊出‘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在实际层面上切实减轻了普通民众的负担,使得支持李自成的普通百姓也变得越来越多,响应者云集,也让李自成在动员潜力上已经全面超过孙传庭。
足兵足粮是胜利的保障,只是眼下李自成更有能力做到这一步。
当李自成的大军进入洛阳之后,百姓们见到李自成不断四面贺捷,堪称武功赫赫,当即便有人开始向李自成劝进。
与历史上不同的是,李自成由于没有进入襄阳进行建政,因此他在制度方面的建设更多是在进入了洛阳才开始的,他一改过去的流寇主义,开始模仿李晟建立自己的政权,将洛阳定为洛京,自立为新顺王,创官爵,名号大行署。
同时,李自成还在军队建设上,自任将军、上相、左辅、右弼,委各地官员为侍郎、侍中、从事等,种种措施都在彰显李自成要锐意除旧布新。
当然,他这么做也迎合了手下众多将领升官发财的愿望,自然是无不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