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您回来了。”
刚踏入青丘，一个男子就半跪在他的面前行礼，神情略显慌张。
他是跟在月殊卿身后多年的人。
月殊卿闻言，闭上眼放出自己的神识，探查了一番，再睁眼时，眼眸里都覆了一层凉意。
“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一共有二十九名族人无故消失，族长派人搜了整个青丘，都没有找到他们的痕迹，您再不回来，他们就要硬闯那片桃林了。”
月殊卿没有接话，只是神情更冷淡了些。
“一同消失的？”
“是，都是眨眼间消失的，在同一日里，现在族内人心惶惶，都担心自己会被抓走，您回来的消息，我没有和他们说，怕他们都会来找您。”
月殊卿的眼眸划过一丝沉痛，“他们，都死了。”
二十九名族人，无一幸免。
他敏锐地在空气中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那血腥很淡很淡，被封印刻意压制。
“什么？！”那男子一惊，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低下头，眸子也很沉，“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杀害我们的族人！”
月殊卿的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这个猜测，在他赶到桃林的时候，愈发笃定了。
桃林的结界外，无数族人翘首以盼，他们手里都蕴着妖力，伏梨带头，族人们分为两拨，谁也不肯退让。
一派是偏向伏梨的：
“青丘所有的地方都寻过了，就差大祭司的桃林了，大祭司如今不在，自然什么都要听族长的，我们只是进去看看，如若没有找到族人，必然会跟大祭司道歉！”
“就是啊，你们还不清楚谁才是狐妖族的主上吗？大祭司这些年只手遮天，难不成是想造反吗？”
“你们不肯让我们进入，莫非是心虚了？那是我们二十九个族人啊，二十九条妖命啊！”
另一派是偏向月殊卿的：
“大祭司这些年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他从来不会伤害任何族人，狐族多年平安无事，都是因为他在保护我们！”
“大祭司不喜欢别人闯入他的领域，他很快就回来了，你们连几个时辰都不能等吗？”
“就是啊，大祭司根本不在青丘，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啊。”
“有什么事，就等大人回来，你们这样硬闯进去，大人怪罪，谁来承担这个罪责？”
两方还在僵持。
站在最前面的伏梨压着怒意，扫了一眼人群，冷声道，“大祭司如今不在青丘，族人消失不是小事，再拖下去我怕会出事，大人怪罪下来，我伏梨一人承担。”
“可是族长……”
伏梨冷冷看过去，剩下的族人们都噤声了。
“给我砸开结界！”
手下的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没有上前一步。
伏梨闭了闭眼，很快睁开，把眼里那丝杀意掩去。
最后一步了。
她不想出任何差错。
“我的命令，大家都不听是吗？”
她的声音清冷，压了几分怒意，平日装无辜惯了，她忽然转变，有几个族人窃窃私语，但更多的不敢出声。
还是小桃花出来，就要去砸月殊卿的结界。
“慢着。”
一道极有威压的声音落下，声音清朗，族人们纷纷警铃大作，连忙行礼。
“参见祭司大人。”
族人们情绪高涨，自觉地给月殊卿让了条路。
这让伏梨眼眸更加冷了。
她内心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快了，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她压着心里熊熊怒火，换上一张笑脸，笑意盈盈地走过去，唤他，“大人。”
月殊卿今夜的神色不算太好。
他低下头，并未应她。
察觉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伏梨抬眸，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心寒。
她又摆出往日的无辜模样，“梨儿只是担心族人的安危……大人不是教导梨儿，要保护好族人吗？”
月殊卿还是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行礼的族人们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都垂下头，继续沉默。
“梨儿。”
月殊卿唤她。
他这些年，很少这样唤她了。
这会让他想起，从前那些少得可怜的，美好的回忆。
在他的心里，他把伏梨当成最好的妹妹，甚至是偏爱的，哪怕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他很清楚面临他的是什么，他还是会心软一刻，“梨儿，你当真，要进去吗？”
这是他最后一次问她这个问题。
他会给她一次后悔的机会。
最后一次。
伏梨凑到他的身边，“大人，大家都很担心，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做伤害族人的事情，我们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就会离开的，大家都是太着急了。”
月殊卿怔愣了一瞬，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她的脸上，缓缓扫过。
没有他的命令，他们不会擅自闯入。
哪怕是伏梨，也不行。
他的手触碰在结界之上，五指合拢，结界消失，他微微俯身，在伏梨耳旁缓缓开口，“结界都不是原来的结界了，你也不再是……原来的梨儿了。”
伏梨猛地抬眸。
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啊——”
走在最前面的族人已经发出尖叫声。
族人们涌了过去，在看到面前场景时，全都愣住了。
只有最后面的月殊卿和伏梨，他们四目相对，静止的一动不动。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找从前的影子。
“天呐！祭司大人！他、他们为什么都会出现在你的桃林里啊！”
“难道真的是祭司大人动手的吗？”
“怎么会这么残忍的方式……肯定不会是祭司大人做的！”
“祭司大人的桃林是有结界的，谁能闯入他的结界里啊！除了他还会有谁？今日要不是族长要求，谁能发现？都发生在眼前了你们还不信，我早说了，月殊卿是祸害，是会让我们狐族覆灭的祸害！”
男子的声音在众人里面十分突兀，月殊卿淡淡扫了一眼，他弯唇，似是无奈，又似是嘲讽。
伏梨的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
他知道了。
月殊卿那么聪明，猜到了是她要杀他。
那个阵法已经布好，只要月殊卿走进桃林里，所有在桃林之内的人，都会死！
月殊卿背对着她，他遥遥望着那些尖叫声不断的族人，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伏梨。
伏梨的手松开又握紧，她的眉狠狠皱着，手在他背后的位置。
她只需要往前一推，那么一推。
月殊卿进阵，阵法就会启动的。
里面是几十只狐妖，和月殊卿一起……
她脑海里浮现起黑袍男子说的那句话，“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伏梨，别心软，败则满盘皆输。”
是啊，她无法再后退了。
她筹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彻底让月殊卿魂飞魄散。
没道理现在退缩的。
她右手凝聚起妖力，紧闭上眼，朝他的后背而去。
那个瞬间，她好像听到了月殊卿很轻的叹息声。
伴随着的，还有一道失望至极的声音。
“伏梨……我想过很多种自己的下场，但从未想过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