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王值立马否决。
王值曾是御前带刀侍卫,皇宫禁军防务他最清楚不过,孤木难成林,单枪匹马,完全是送人头。
弗玄影没想到自己还有要舍命救“情敌”的一天,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撩起眼皮看了他宝贝徒弟一眼,而后又继续烤他的野味。
林襄下意识揪紧衣角,也跟着站了起来,心情十分复杂地看向裴峥。
国难当前,她没法说出“反对”二字,可这是一招九死一生的险棋,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值态度很坚决:“我没怀疑你的身手,可是皇宫似铁桶一般,你们师徒二人如何对抗两万禁军?是,就算你们能神出鬼没潜入皇宫,可带上一个陛下呢?”
“还有,陛下视小皇孙如命,小皇孙你要不要救?你们二拖二,如何能从禁卫森严的皇宫里撕出一道口子脱身?”
裴峥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似在沉思什么,但是沉默的表情里却写满了油盐不进的“坚决”二字。
漫天星河如洗,夜深人静的荒郊,噼里啪啦响着柴火爆破的声音。
裴峥仰望苍穹,忽而转头对王值一笑:“谁说一定要把陛下偷出皇宫呢?”
王值不知所以,觑着他的神色:“怎么?”
裴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就地把陛下就藏于皇宫之中。”
王值被他的骚操作呆愣了一下,而后生硬地说道:“整座皇宫皆在禁军的控制之下?往哪藏?”
裴峥一笑没回答他,卖了个关子。
王值没再说什么,两人共事时间不算长,但他也算是对这位小将的脾气性子有所了解。
他自嘲又无奈地叹口气,似是对年轻人勇往直前不顾一切的勇气所钦佩,又似在为一条前途未卜的年轻生命而叹息。
久久沉默后,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说道:“望上天垂怜。”
那表情活脱脱似在提前“哀悼”一般,弗玄影晦气地拿鸡脖塞住了他的嘴。
将士们除了守夜的,都抓紧时间睡下了,王值亲自去守夜,准备三更天的战斗。
篝火前安静下来。
裴峥在地上画出皇宫地图和禁军布防,与弗玄影商量救驾路线。
林襄一边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一边琢磨皇宫里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过禁军追查,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心里狐疑道:“难道皇宫也有不为人所知的暗道?”
提到暗道,林襄很是感激弗玄影能把母亲和哥哥心兰他们救下藏起来,否则待爹爹出兵赶来救驾,母亲哥哥他们一定会被燕王拿来祭旗。
她没想到裴峥无声无息多出一个师父来,更没想到莲花楼的东家居然是他师父。
怪不得……某人当初和她打赌。
某人胜之不武啊。
“好,就这么办。”弗玄影抬脚把地图一抹,“子霖,还有一个时辰时间,你小憩片刻,到点我叫你。”八壹中文網
弗玄影说罢笑眯眯看了林襄一眼,从袖子里左摸摸右摸摸摸出一只雕工极为精巧看样子有些年代的玉佩。
自打除夕夜偷悄悄见了林襄一眼之后,他老人家便在京城里置地买宅子张罗着聘礼,陆续从南楚运来许多珍宝,不过他手上这对玉佩却是祖传的。
传到他这一辈,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心上人便被送到了大齐。
他手中祖传的这只玉佩实则是大小两只玉佩套成的,合在一起,花纹便组成“同心”的字样。
他把玉佩分开,一只给了裴峥,另一只递给林襄,喜笑颜开地说:“林姑娘,初次见面,身上没旁的东西,这对玉佩算作见面小礼物。”
裴峥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襄,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收。
长辈送这样一对礼物,不用明说,林襄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她落落大方收下,甜美地回了一句:“谢谢师父。”
弗玄影送完礼物很有眼色地走开,给他们两个小情侣留下说小情话的空档,他刚离开,裴峥便被踢了一脚。
裴峥垂眸与林襄对上视线,装模作样“嘶”了一声,没正形地唤道:“谋杀亲夫呐?”
林襄抿紧唇线,一转眼间眼底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黑亮的眸间有水光一闪而过。
裴峥轻轻刮了林襄鼻头一下:“担心我?”
“才怪。”林襄吸了下鼻子,几日前听闻裴峥出事的噩耗仍然心有余悸,“你最好平安去平安回来,否则……”
否则,我再也没有心力去把一个什么人放在心上。
原本,原本……她这一世没想着再与什么人成婚,可命运让她偏偏遇见了裴峥。
裴峥似心里被针尖扎了一下,又痒又疼,他这人恣意随性,从没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唯独此次心里萌生出害怕的感觉。
人一旦有了牵挂,便有了软肋,便会害怕。
其实裴峥心里没底,燕王其人虽说他这一世没怎么领教过,可他知道其人狡诈阴险,上一世他带兵勤王,眼见着就要成功,却被设计中了埋伏,被射成一只刺猬。
这次是否能成功把陛下转移至安全之地,他并无十足的把握。
好一会,裴峥握住林襄的手,拿至唇边轻吻了一下:“别哭,天明之前我一定回来。”
以二人之力面对几万禁军,林襄不敢想下去,心似被狠狠揪住,寂静的夜里,不知从哪飞过的猫头鹰凄厉地叫了几声,又拖着尾音远远离去。
一霎那,担心与恐惧汇成一股澎湃汹涌的暗流,横冲直撞袭卷过境,林襄忽然浑身发起抖来。
裴峥轻轻按住林襄肩头,抱着她不轻不重地在她后背轻抚着,像在哄一个孩子,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
温暖的怀抱让林襄渐渐镇定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无理取闹,不可乱上添乱,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
比如打仗之人,哪个不是一身病骨,边疆上的儿郎,能全须全尾功成身退的又有几人?顾氏一门四个儿子皆马革裹尸,难道平西侯能撂挑子不管吗?
如今,京城危难,如此困境中谁又能独善其身?
她咬牙忍住,再抬头时,给了裴峥一个笑容,而后重重一点头,与他拉了一个“说话要算数”的勾。
“我等你。”
虽然极力忍着,可她声音还是有一点点变调。
裴峥胸口一阵发疼,若事败,他不知道与林襄还有没有再来一世的缘分。
事实上,当他在铁矿下醒来的一瞬间,他隐隐明白,也许上一世目睹林襄在狱中死得太过悲凉,他心中的执念一直萦绕不散,这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有了这难能可贵的第三世。
……既然如此珍贵,他又怎么会辜负?
裴峥手指轻轻刮蹭了一下刀柄,嘴角一翘,转瞬间又恢复往常一脸风光霁月的模样,露出一个桀骜不驯且志在必得的笑容。
“来。”他没事人一般拉着林襄的手,在一棵树前坐下,“时辰不早了,陪我睡会。”
此话有歧意,林襄长呼了口气翻了个白眼。
身家性命都悬在刀尖上了,还这么没正形。
离三更天还有一个时辰,连日奔波,就是铁打的也遭不住,“没正形”的裴峥已经两日未阖眼了,他刚一靠在树前,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