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伸手接过，细细掂量一番，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眼角有一抹余光闪过。
随即他点点头，看向韩松说道：“你的差事完成的不错，从图安到咸阳，纵马驰奔也有七八天路程，如今三天送来，倒也不易。”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转而看向赵成，吩咐道：“带着韩松去驿馆歇息吧。”
赵成拱手：“喏！”
韩松见状，不由得心头一凉，显然，这是软禁了，他瞪大眼睛瞅着两人，莫非真的有啥见不得人勾当？
不待他反应，赵成一挥手，便立时有两人上前，拿下那金色令箭后，半是威胁半是强迫的押走了韩松。
而后
李斯看了赵成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办的不错。”
赵成此时脸上哪有面对韩松时的强硬冷淡，已经换上了阿谀奉承，他微微拱手，笑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廷尉大人的功劳。”
李斯点了点头，随即眸色一凝，“看好韩松，不要让他与任何人有接触，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后，继续道：“那你我的罪过可就滔天了……”
赵成倒是不惧，嘿嘿一笑，道：“有甚可怕……”
中车府令是他哥，廷尉大人李斯又是他的盟友，而丞相王绾那边还能说上话，如今的南阳郡守宁腾也算是他们一伙的人。
上到朝廷各有司衙门，下到各州府郡，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人。
如今大王病危在即，朝廷上下一片惶恐。
也是如今朝局动荡，以至于偌大的咸阳宫都换上了他们的人，密不透风成了一堵墙。
要不然，放在平时，便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截金令箭使者。
李斯见状，摇摇头，暗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面上依旧是那番和蔼，指了指咸阳城城楼的方向，“那里可打点妥当了？”
金令箭使者入城的时候，城楼定然会有所记载。
赵成笑着道：“您老放心，按照我哥说的，全都……”
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冰冷下来。
那狭长的嘴唇缓缓吐出四个字。
因公殉职
李斯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四顾一看，平日里繁盛的咸阳大街，如今也是人影寥寥。
戒严了。
此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
对于这个庞大帝国来说，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谁也不敢有万全把握秦国能够安然无虞的度过这次危机。
看了许久，李斯默默转身，宫门又徐徐关上。
一瞬间，厚重的石门像是阻隔了两个世界。
李斯入了王宫后，到处都有手持尖锐利器的禁卫军巡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密密麻麻的漆黑兵卒几乎是遍布偌大咸阳宫。
他装腔作调的走了半响，在一队禁卫军刚刚路过后，他便转身疾步走入了一个被些许茂密包裹的羊肠小道。
羊肠小道的尽头，则是一座低矮的土坯墙。
“唉……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大名鼎鼎的李斯也要钻狗洞。”
李斯叹气一声，也不顾礼仪形象，挽起衣袍就趴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在他七拐八拐的之后，终于回到了李府，一进门，他立时吩咐下人关紧了大门，谁叫都不能开。
随即他一头扎到书房里。
当然，并不是看书，书房内有一暗格，他轻轻扭动后，一个向下的通道显露出来。
李斯怀中抱着那个小木箱便走了下去。
暗道尽头则是一间密室。
咯吱
他推开。
此时脸上神情已经变得满是肃穆恭敬。
暗室内，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灯，视线昏暗，装饰也很简陋，只有一张破旧桌椅，以及几盏看不出年代的茶杯。
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暗室墙壁上清晰刻画的舆图。
上面竟是将六国的地形全貌一一刻了上去。
细致到山川河流都有对应。
此时
一佝偻老人正坐在位于韩地的舆图之下，盘着双膝，脸庞笼罩在黑暗之中。
长长的袖袍遮盖住了全身，露出的手掌上已无一丝肉，就像是一层皮挂在骨架上。
“老师……”
李斯漫步走到老人面前，轻轻一唤后，便恭敬的跪了下来，将那小木盒置于身前地面。
老人缓缓睁眼，那形容枯槁的眼眸满是浑浊。
良久，才发现一道沧桑的声音。
“里面有一枚丹药，请你师兄来看看……”
说完，再度归于平静。
那李斯刚欲起身，声音又传了出来，他忙不迭的跪了下去，动作过于迅猛，还把腰闪了一下。
丝丝缕缕，宛如砂石摩擦光滑的地面。
“倘若可增寿，便……献给秦王。”
李斯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头。
“老师……若是秦王死了，那我们的谋略不就可以……”
“糊涂。”
那声音依旧平静，“种何因便得何果……”
“幼年便为质赵国，凄凉悲伤，师父申越离世，后又九死一生，回到秦国，后宫干政，吕氏专权，宦官乱国，如今因果两清……”
对于老师的言论，李斯向来是十分信从，也不敢有所怀疑，拱手说道：“学生明白，学生这就去办，只是这书信……”
长长的袖袍之下，那双眼眸陡然睁开，宛如鹰隼一般。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留着作甚，杀……”
“学生谨遵师命！”
李斯立时敲开木盒，直接那一封盖有赵穆印章的信封扔进了烛台里。
噗嗤噗嗤
火苗立时扑了出来，跳跃间，犹如窈窕女子翩翩起舞。
告别老师后，李斯便走了上去，回到书房时，就见着书案旁坐着一个男子。
李斯也不惊奇，笑呵呵的走过去，坐在那人对面，随后拿出那枚丹药，放在桌案上，仰头望着那人，轻笑道。
“师兄，老师交代，让你看看这枚丹药的药效。”
方士徐福皱了皱眉头，在听到是老师吩咐后，他只好拿过药丸，细细的看了一眼，顿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李斯。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见着徐福的惊讶，李斯心中也明白了，笑了笑，说道：“赵穆……”
徐福面色一变，皱眉道：“就是老师说的那个赵穆……”
李斯点头。
“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炼丹手艺。”徐福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