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师傅这回是真的生了李深的气。
打掉了良玉手里的短刀后，便将严厉的目光看向了李深。
可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见李深骤然佝偻了下身子，一口血喷在了桌子上。
本就处于惊惧当中的苏良玉，一见着那刺眼的鲜红，情绪再绷不住了。
“李深！”
不经思考伸出去要搀扶的手，还不曾碰到李深，就叫李深拽住了，苏良玉脑袋叫慌乱充斥地什么也无法思考，急得几乎哭了出来。
“李深，你吐血了……”
李深听着苏良玉颤抖的嗓音，知道苏良玉是心软了，但不够，还不够。
他从贴身衣襟里掏出来一根素简的女式簪子，通体银白，看光色不似是普通的银，像及了剑锋之端的一抹亮。
李深拿出簪子强行塞到了苏良玉手里，眼里不加掩饰的冒着疯劲儿与决绝，嘴里说出来的话诡异地缓和，好似情人间的蜜语呢喃，“嗬，刀掉了没关系，摁下这簪子的顶部突起，会有首刺冒出，首刺上我抹了剧毒，能立刻叫人毙命，来，玉娘。”
苏良玉怕了，对于李深的什么怨气什么恼怒，此刻全部抛之脑后，她只想有个人来控制住现在发疯的李深。
一边紧紧握住被李深交付在自己手里的簪子，害怕李深逼着自己刺过去，一边带着哭腔寻求简师傅的帮助。
“简叔，你快拉住他，他真的疯了，不要命了。”
简师傅此刻也有些不知道李深现在这幅模样，到底是真是假，说实话，他心里也是一颤。
这李捕头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狠。
那口血的颜色，简师傅看得清楚，不是假的，也不是随意做点小动作弄口血出来吓唬人。
血色带淤，显然是练武之人，激怒攻心，带着内力逆转损伤了脏腑，才会有的。
这样的场面，他也是一头麻，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嘴上拌几句，何止就到这个地步了。
简师傅面色不好看，心里也是很不明白，手上却是用了全力去帮着苏良玉控住李深。
但李深拽得死紧，简师傅也拉不开，苏良玉心里真是没了办法。
她没想到今日会闹成这个样子，此时心里也后悔了，更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嘴上赶紧道歉哄李深：
“我错了，我错了，李深，我不该骂你，你赶紧松手啊！”
李深眼睛染上了一抹痛苦，随即却是更坚决了什么，“不，你没错，你说的那些，十有八九我都做过，嗬！老子就是这么个疯子！你不信我恋慕一事，我更无可辩驳，你刺过来，今日将一切都解决了。”
“我不，我不要……”苏良玉赶紧双手死死捏住簪子往后缩着，简师傅也帮着在中间拉着，可没有用，李深不松劲儿，一切都是枉然。
簪子已经抵在了李深的胸口，苏良玉浑身透汗，沁骨的寒意死死裹缠住她，一张脸白的几欲透明。
李深瞧着心里更不好受，他陡然放开了控住苏良玉的手，似是嘲讽，似是嗤笑，“放心，我不会真的要你与我赔命，你那么讨厌我，要是我真拉你同归于尽了，说不得你变鬼了也嫌我恶心。”
“你杀我，我不还手，如你所说，我这种恶人，也没人会寻你报仇，动手吧！”
挣扎半天没挣扎开，这会子陡然被松开了苏良玉，还有些怔怔的，没从害怕中回过神来。
直到听见了李深的那句“动手”吧，好似被点了穴突然解开了的人，赶紧就将手里的素簪子丢在地上。
李深的视线随着落在地方，看着天各一方躺在地上的短刀与素簪，他嘴角难看的要命的勾了勾，“也是，我的东西，你也是嫌脏的……”
李深话没说完，“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苏良玉抬手给了李深一耳光。
李深头被这一耳光扇得微微偏转，他缓缓抬起头来，眼里的疯狂与狠意，被打出了一个缺口，缺口里隐隐透出的是兴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依旧直直盯着苏良玉，似是被打了耳光的人不是他。
“啪！”
又是一耳光，苏良玉鼻尖耸动，泪珠子直往下落，看着可怜兮兮，手下的力度却是一点都没弱。
打在李深的脸上，比上一个耳光更响亮。
这次李深的脑袋没有再偏转，他保持着微微俯低的身形，目不转睛的盯着苏良玉，一眼不发。
苏良玉也没有说话，眼泪还在掉，手也没停，不断地扇着李深耳光，到了后面，也不拘耳光落在何处了，脸颊、额头、脖子、下巴、肩膀……
左手打累了，换右手，轮了几回之后，索性两只手齐齐上阵，李深脸上，被打得十分狼狈，青一块紫一块，堆在脸上，还混着指甲划出来的血痕。
简师傅都被这个神展开怔愣住了。
有些想要劝阻苏良玉，却又被李深一个眼神阻止。
简师傅只得在旁边看着，他真是没想到，良玉会这样。
他也更没想到，李捕头会疯到这一步，想出这样一招，逼得良玉这样来出气。
靠近门口的小天和三儿两人，也是怔愣得不行，尤其小天，他张着一张嘴，几乎要塞下个鸡蛋去。
在李捕头发疯要良姐姐拿簪子刺他毒死他的时候，他就小跑着去找了三儿来帮忙，可他们刚刚过来，还来不及上手，就看到良姐姐丢了簪子在地上。
接着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深深的迷惑了，也搞不懂了，李捕头发疯，这是将良姐姐也弄疯了不成。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打耳光的声音，还回荡在屋子里，小天一边觉得不真实，一边又觉得太真实。
“我们不去拦一下？”
三儿伸手拦住小天，摇摇头，“简叔没动作，良姐姐没吃亏，挨耳光也不会出人命，我们先看着。”
小天茫然四顾，感觉周边的人，自己都有些陌生。
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好一阵儿，直到苏良玉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挨打时一句话都没说的李深，慢慢开了口：“不用刀剑，不用毒药，你杀不死我。”
“我不死，你永远摆脱不了恶心的我，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你的清静日子，永远也别想。”
恶意一字一句剥开了外衣，李深平静的宣告着，简师傅头疼得厉害，忍不住插嘴：
“闹得差不多就行了，你们年轻人，真是日子过得太闲了……”
李深一丝眼神都没分给简师傅，对简师傅的话，全然漠视，接着对苏良玉说道：
“我今天给你机会了，你没杀了我，我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了，也绝对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机会了。”
李深很平静，平静的好像不是在说这样疯狂的话，而是简单的日常寒暄一般。
打完人没了力气的苏良玉，好似将李深的所有情绪都包揽了过来，一边气得发抖，一边眼泪掉得湿了衣襟，眼睛里的情绪混杂得好似暴雨天的云层。
浓厚，阴沉，积郁，风吹不散，雨打不开，还混着电闪雷鸣，谁也不知下一刻，会是什么发生。
她慢慢蹲下了身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心里都在猜测着她的动作。
累了，休战？
还是打算抓住机会，捡起短刀或者簪子……
眼见着苏良玉伸了手去，小天心头一跳，随即就听到了简师傅的声音，“良玉……”
小天也耐不住，跟着简师傅喊了一声，“良姐姐……”
但苏良玉的动作没有停，短刀被她拿在了手里。
她慢慢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刀，却没有第一时间下手，而是细细端量了李深。
李深此刻脸上火辣辣的，眼神却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苏良玉瞧着，心里的滋味，更添煎熬。
不再犹豫，短刀对着李深刺了下去，恰恰好扎在了李深肩膀上。
苏良玉手抖着，李深却连吭都没吭一声，他拿住苏良玉的手，带着短刀拔了出来。
伤口不浅，血霎时便透出了衫子。
“位置错了，力气小，要杀人，便要对准了心脏捅。”
李深认真的教着，苏良玉眼睛更红了，眼见着李深要拉着他手对准胸口，她松了短刀。
短刀上的血，顿时沾到了地面上。
“捡起来，对准心脏捅。”
李深话没说话，再次挨了一巴掌，苏良玉拽住了李深的头发，拉向自己这边，李深感受到力道，自动顺着力道的方向送。
伤口的疼痛不明显，胸口的澎湃足以掩饰掉那个小小的伤口，他就像即将拿到巨额赌资的赌徒，头脑里满是兴奋与激动。
湿热之感自肩颈之处传来，随即是牙齿磨过的刺痛，李深闷哼一声。
“李深，以前的一笔勾销，再不提了。”
李深捂住被咬了的肩颈，眼睛凶狠地盯住了苏良玉，嗓子如磨砂过一般低哑，“苏良玉，抵消不了。”
苏良玉像是再次被气住，举起了手又是一耳光，李深受了，在苏良玉手要离开自己脸的时候，却摁住了她的手。
“小兽我没杀。”
“芸娘那里，她是自己要回去路家等路星河。”
“我不爱芸娘，只是年少的执念与不甘心。”
“真正令我动心的人，是你，苏良玉。”
苏良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