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宝珠的手顿住,刀尖离着简师傅的眼球大概也就分厘之差,是简师傅哪怕合上眼皮也要受伤的距离。
她怨毒的眼神在简师傅脸上转了一圈,手慢慢抬高,简师傅这才眨了眨酸涩不已的眼睛。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嘴里不惧生死,可你其瞧瞧这幅模样,活像了贪生怕死之徒。”
听了楚宝珠的讥讽,简师傅也不恼怒。
他也不屑与这种恶毒之人解释。
故友皆贪生怕死之徒,俱是成了英雄好汉。
而所谓不惧生死之人,多是如她这般,不将他人生死置于心中,故而作孽杀人起来,丝毫也不会手软。
“贵女何必笑我,若是贵女不惜命,如今这城中形式,贵女不如寻个好地自我了断干净,何必掳了我这老汉,在这破败肮脏之处躲躲藏藏,有如脏水沟里的老鼠,岂不侮了贵女你高贵的身份?”
楚宝珠被简师傅这回击的话气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短刀再次扬起,就要了解这个胆敢辱她的下等人。
简师傅看准了她此刻的理智全无,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可察觉的动了动,将早已经叫他解开了的缚着双手的绳索的绳头拿在了掌心。
在楚宝珠对着他用短刀刺过来的一侧,就地滚了一圈,恰恰叫楚宝珠在惯力之下扑空摔了一跤,短刀正好看在了双脚之间,将腿上的绳子砍断了两根。八壹中文網
简师傅腿部得了松动,立马夺过了楚宝珠手中的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以此威胁已经围了过来的其他几人。
“别动,再敢走近,我就割掉她的脑袋!”
一边说着,简师傅手里的短刀往里收了一分,楚宝珠的脖子立即出现了一条血线。
娇生惯养的楚宝珠,哪里受得了这个疼,嚎得就跟死了爹娘没差了。
脖子被简师傅架了刀,楚宝珠不敢对着简师傅再发脾气,只能对着她自己的侍从可劲儿骂骂咧咧:
“蠢货,别过来,你们也想着背叛我,恨不得我死了不成?”
楚宝珠的侍从只得站在原地,不敢再靠近了,一个看着像是头领似的人物喊话简师傅:“放下我们姑娘,我们放你走,否则……”
简师傅是真正的经历过尸山人海的人,这会子又没甚好忌惮的,哪里会受这屈屈一句话的威胁。
“否则,否则如何?”
“你以为老汉怕死吗?相比起老汉怕死,恐怕你们这主子要更怕死吧!”
“又或者,你们真存了放弃这除了恶毒害人别无他用的毒妇了?我曾听说,你们这些侍从多是被她逼迫的,莫不也是借此起了复仇心思?”
简师傅拿住楚宝珠,一边往外退,一边嘴里讥讽嘲笑挑拨,“说来你们也是可怜,堂堂七尺男儿,看着气势也像是行伍出身,不能上阵杀敌报国立业,反而围着这一个恶毒妇人,替她做些肮脏损德的事儿。”
“如今有这机会了,将这毒手假我之手,弄死了多好,你们既消了这多年来心里的愤恨,又能全了你们自己自由身,往后随意去哪寻个谋生之处,不必跟在这恶妇手里好?”
简师傅的一番话还没叫紧迫跟着他一并出了破屋的侍从说什么,楚宝珠就急了起来,“你们敢,你们的家人可都还在我父亲辖制之地,若是你们敢弃我不顾,你们自己如何且不说,你们的家人,可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简师傅清楚瞧见,对面那些人的眼中聚起的恨毒之意,片刻之后,又全成了漠然。
简师傅手里的刀便又往里面收了一分,楚宝珠一声惨叫,嘴里再说不出什么恐吓的话来。
“能养出你这样恶毒的女儿的人,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祥云儿郎投身行伍,不过是想报国立业,凭着性命去也想为国家谋求一份安定,不想,倒成了你们父女的奴仆了。”
“你们这样草菅人命、无视天伦的所谓权贵,才是最不该存于世上的垃圾,就因着你们这样的垃圾,害死了多少有志之士,又害惨了多少人!”
简师傅眼里的深恶痛绝不是作假,楚宝珠的身上,他似乎看见了与掩藏了数十年的过往旧事同出一脉的肮脏与污秽。
将士格斗死,败马向天鸣。
乌鸢啄人肠,衔飞挂枯枝。
他们背弃乡地,一腔热血,结果却抵不过脏了心的权贵眼里的利益。
数十万人的性命,抵不过权贵手里的利益。
年轻人的热血,在权贵眼里,也不过是好糊弄、好拿捏的下等人蠢笨想法。
这些狼心狗肺的权贵,根本就不配再存活于世。
可叹,民脂民膏奉养的就是这样的货色。
简师傅身上透出的悲怒,得了侍从的同理心,领头人物站住了脚,认真的再一次开了口:
“好汉知晓我们处境,我们便也不多说,请好汉收手吧,我们说到做到,放你离开,决不多作为难。”
简师傅感受到了领头人物这一话里比上一次多了诚恳,却径直摇了摇头,脚步一直不曾停下,不断往人多的方向移动。
“楚府一脉已在城中断绝,包括原知府大人一脉,都遭了封杀,你们在城中,已经全无助力,再加上如今全城戒严,不断搜查,凭着你们几个,是绝无可能逃出去的。”
“就算你们拼尽了全力,得了机会将这恶妇从我手中救出,也绝对走不出这衢齐府,何必多次一举,没了这毒妇的拖累,你们几人在这城里躲躲藏藏,说不得能等到城里警戒松泛,逃出生天去。”
“至于什么家人,不过是这毒妇恐吓拿捏你们的谎言,你们如今领着她受这般苦难,就是她有命好生回归了,依她的狠毒心肠,你们的家人也必然是要遭罪受死的。”
“这一点,你们随她不是一日两日,想来也知道对于他们权贵来说,脸面何等重要,你们叫她沦落至此,那样的发落,她能不能坐下,你们自知。”
“老汉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活了些岁月,权贵的肮脏心思,老汉看了不少,说句不中听的,如今钦州面战,正值大肆招揽人马之际,你们的家人,真与你们所想的那般,被好生庇护着吗?”
“莫不是早已被转了二手,送去讨好了新的当家人,也未差可知,脏了心的人可不讲什么承诺道理,他们只看得见属于他们的利益……”
“你们与其为了我手里这个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的毒妇,将命搭在了这衢齐府里,还不如好好保着条命,回家去看看,哪怕家里真遭了祸,也好歹世上还留个人记得他们,并为他们报仇……”
眼见着自己的侍从被简师傅忽悠得要抛下自己,楚宝珠纵然是痛得眼红目赤,也要开口说话了:
“你们别听他的,我父亲乃真武将军,辖下之地是多年的驻军之地,又在钦州多有根基,所谓的平南侯府世子只有他求我父亲的,哪会送人去讨好世子。”
“你们的家人在辖下之地,活得好好的,正等着你们回去团聚,只要你们带我好生回去,我定与父亲说,让他赐你们金银财宝,权势地位。”
趁着说话的功夫,简师傅扣着楚宝珠已经退到了废墟之外,可虽然到了正常的街巷小道里,却也还是偏僻之地,没见什么人影,更不曾瞧见巡回来往的官差。
简师傅凭着记忆思考了一会子,大致猜出了自己的方位,离着主街那块儿还离着好长的距离,更别说内城了。
依着现在自己的身手,想要将楚宝珠这恶妇挟持至主街,而不被楚宝珠的侍从伏击,很难很难。
如今,只能看运气了。
看到底是楚宝珠的侍从对楚宝珠的“忠心”多一点,还是自己的口才厉害一点了。
“呵,可笑,可笑啊。”
“这怕是你对这些可怜的年轻人们,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吧!高高在上的贵女,也是难得有这样子的平和,往日里,我可见着贵女殿下你,对着那位十一郎君非打即骂呢!”
楚宝珠被简师傅拆台气得不行,却又被刀迫着奈何不了,一张脸几乎狰狞得歪扭,“闭嘴!谁让你提十一那个贱人,总有一天,我要叫父亲将那贱人五马分尸,再用刀片成一片一片!”
“还有那郑石,胆敢辜负我的信任,将我陷入如今之处境,我必然不会放过他!”
许是知晓了简师傅一心一意都是想要她死,自己现在的性命全系于自己的侍从身上,楚宝珠难得的多了一丝头脑,对着自己的侍从许下诺言:
“你们若是此次护我离开此险境,我楚宝珠说话算话,必然好生善待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
“你们都是军中之人,该知晓,我父亲在军中一言九鼎,绝对不会如这贼人所说的那般,亏待你们家人。”
“楚家虽灭,但我真武将军府一脉,在钦州正鼎盛,只要回了钦州,我保你们……”
接下来的话,楚宝珠没来得及说完,便叫一支利箭钉在了胸口之上。
这凶狠的一箭,简师傅和对面的侍从都是没想到的,简师傅心里也寒了片刻,这箭的力道再大些,自己怕是得给这恶妇陪葬。
“简师傅,你没事吧?”
简师傅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随着看去,却不自觉的忽略了发声的那人,而是看向了拿了一张弓的人以及一旁站着的高个李捕头。
挡在他身前的楚宝珠也看见了走出身影来的人,眼里的怨毒尽数倾斜而且,和着嘴里的血念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字,人便倒在了地上。
这也幸亏是简师傅看她中了箭便收回了刀子,否则这一倒下,算是彻底割了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