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人,这天挺冷,喝杯热茶吧。”
李源与黎密一路走来,两人言语间,他试探了无数回,这位黎大人愣是滴水不漏,什么消息也不曾透露出来给他。
实在是口风紧得很。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兄长的这位师父,嘴这么难撬开,要不是自己心里提防着,估摸着自己的老底还要被这位黎大人给掏了出来。
两个属性相同的人,彼此都知晓了对方不是好对付的,面上一团和气,心里却各自警惕。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般,这走了许多天的无聊行程才显得不那么无聊。
眼见着,即将到达目的地,李源已经放弃了从这位黎大人嘴里套话了,专心的喝起茶来。
也不想再花心思去想多余的了,见到兄长后,这位黎大人卖的关子,总能解开的。
而黎密心里对着自己随手拉进来的李源很满意。
虽然早就知晓自己那孽徒的弟弟,也是个有几分才学的人,倒是没想到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几分。
依着这个聪明心机,不定还真是一个助力。
所以,黎密这一路都挺乐呵,逗弄着李源也觉得有意思。
李源跟自己那孽徒不一样,好歹是正宗读书人培养出来的,再是怎么脑子活泛,都还在读书人那个框架里,不会失了读书人的风度与体面。
而黎密就喜欢跟这样子的聪明人玩,不用时刻担心被下上不得台面的黑手。
“嗯,热茶配沸雪,好啊。”
接过了李源递过来的茶,黎密浅浅沾了一口,然后便打开了窗户,就着手将温烫的茶水倾洒在积雪之上。
“这南方的雪,看着温和细腻,却也钻骨刺体,一个不好,也是冻死人不偿命的。”
“你说,是不是?”
窗外的雪风吹动了黎密身上的披风,鼓囊起小小的风包,瞧着便是寒冷,黎密却是丝毫没动,只偏转了脑袋看向不折腾了的李源。
李源脑子再聪明,体质上也就是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他从来没练过武,更没有什么内力,这猛然灌进来的寒风,直接叫他打了个哆嗦。
紧紧拢住了自己身上加厚的衣袍,李源还是在这寒风中凌乱不已,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看黎密此时不同寻常的眼神。
便是看到了,他也不想懂了。
前面他那么试探,这位黎大人嘴紧得就像上了锁一样,自己现在不想知道了,这位不知道什么毛病,反着折腾起来。
李源抬高身子,赶紧关上了窗户,嘴里念叨:
“黎大人,快快关紧了这窗,这风实在冷,小生体弱,可不能将身子在这里造坏了。”
“若黎大人觉得车厢里憋闷了,还麻烦您出去找护卫门借一匹马,您自个也松快活泛自在些。”
黎密停顿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忘记你与你兄长不同了,只记得你兄长惯是不怕冷的,他是越冷越要挑战的性子,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李源眼神一闪,也随着黎密笑了笑,“兄长脾气打小是犟惯了的,但他偏生也是强横的,任是什么事情,只要他打定了注意,他总是要做到的,最后也总能达到他的目的。”
“起先,家里都是希望我与兄长好好读书的,但兄长不爱读书,硬是磨着父亲给他找了一个武师傅,不到两年,他就将武师傅的本领学到了手。”
“那时,他还不大,十一二岁的少年罢了,自己就一个人去了县里,说要自己去寻个更厉害的师傅。”
“再后来,就更是一封信走了近两年的时间,说是要随新拜的师父学本事去,还就真找到了黎大人你这样的厉害人物。”
“你说,我这兄长啊,可不就打小的有主见么,运气也不错……”
黎密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就叫人给堵在了嗓子眼,却也没生气,而是接着笑,转眼话里又换了意思。
“你兄长心里可是没觉得碰着我是好运气,在我手里,他可没少吃苦头啊!”
“这不,咱到瞿齐府也就一天的功夫了,你且看看吧。”
“见着我,你兄长得要跳起来,说不得当即就要欺师灭祖,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拦着点。”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住年轻人的拳脚了。”
“单单我受伤倒也不怕,只别你兄长刚刚又结交了一个美人,就透出这殴打师父欺负老人家的名声来,又给黄掉了。”
“你兄长不容易啊,这都第三位了,希望能有个结果,好带回古德县也叫你父母高兴高兴。”
李源暗里挑了黎密的理,正心里偷乐着,就叫黎密这丢出来的一连串的消息给砸得重新端正了身子。
“黎……黎大人的意思是,兄长在瞿齐府又找了位姑娘了?”
不怪李源被黎密的话砸得坐直了身子,而是他这位兄长的感情一事实在是有些叫人一言难尽了。
先是痴恋于自家世交汪家的姑娘,弄得那是一个人尽皆知,他都以为那就会是自己的嫂子。
结果人汪家的姑娘却是完全没这个意思的,为了避开自己这位兄长,都不惜得跟汪家伯父断了亲嫁到远远的邻县去。
汪家姑娘嫁到邻县去的那一日,要不是自己父亲大力压制住,李源觉得自己兄长都能追着干出抢亲的事情来。
当时自己虽然在书院里的学习,但就是在书院那般清净的地方,他都感受了一阵子这个风波。
起先,他与汪家长兄,因着自幼两家的交情好,又在同一所书院里进学,走得便比旁人近,汪家长兄比他年纪稍大,对他关照颇多。
这一遭事情后,那汪家长兄,见着自己就远远避开,竟是到最后生分得还不如普通的同院学子。
他那时还心里好一阵难受过呢。
直到后面,学识增长许多,知晓了人与人之间缘分不可强求,才慢慢释怀。
只是可惜,他因着汪家长兄一事,见怪于自己兄长,多在外求学,也没去想过去劝解一下自己兄长,与自己兄长也平白生疏了起来许多。
再后来,等自己想通,兄长已经变了性子,自己又忙于加重的学业,更是摸不着性格越发桀骜的兄长的边儿了。
今年,自己突然之间就得了家里的信,自己兄长莫名其妙就成了婚,婚前竟是一点消息都没往自己这里送,心里失落不已,但奈何兄长已经成了亲,自己再回家也没什么意思了。
母亲信里说,兄长赎买了一位官奴回家,但嫂子人很是不错,合乎她的心,只兄长办得急促,对婚事不看重。
母亲决意要掰掰兄长性子,日后为这为买回来的嫂子销掉奴籍,还要自己作保。
他自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收到家里的消息,给兄长去了一封道贺的信,兄长也是随意的一句诸事皆安给自己打发掉了。
等到他要说亲时,请了父母来到府城才知,自己以为一切尚好的兄长,居然与那刚刚成亲不过几月的嫂子就和离了,还是背着父母亲办的这事儿。
说是为了回了镇上的汪家姑娘。
那一连串的复杂故事,听得他是目瞪口呆,若不是发生在自己兄长身上,他都要惊呼一声奇哉!
母亲很是喜爱那位未曾谋面的嫂子,气得与父亲搬到府城随自己住,道不愿再看见兄长。
他新婚燕尔,与妻子琴瑟和鸣,又有父母双亲伴在身侧,日子过得确实舒朗。
只是,想起自己形单影只留在古德县城的兄长,就心里生出担忧来。
母亲说,汪家姑娘带着遗腹子回了夫家,兄长虽生了悔意,但那位和离了的嫂子恼恨兄长无情无义,再不愿意与兄长有瓜葛。
果不其然,没多久,兄长就来了信,告知要去远些的地方走走,归期不定。
母亲气得好一通骂,骂完后,又掉眼泪心疼。
连带着他,也生了无限惆怅,那时当真觉得自己兄长情伤远走,可能会很多年不归。
钦州变动后,兄长归来,是傍晚。
见的第一面,当时他与妻子、父母正围桌吃饭,抬头一眼望去,兄长站在烛光照不到的暗影里,险些被当作闯进院子里歹徒。
自己与他介绍妻子时,他看见兄长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才简短说了句话,“挺好,好好对待,别学我。”
兄长这话一出,自己心里就一个咯噔,母亲在一旁那泪水几乎按都按不住……
倒是没想到,兄长会这么快的在瞿齐府又有了喜欢的姑娘。
李源对于自己兄长什么地方都放心,唯独感情这块儿,他不放心。八壹中文網
即便知晓这可能是黎密吊自己的一个法子,李源也还是上了黎密的勾子,追着问黎密:
“黎大人,你这何处得来的消息,兄长在瞿齐府找了喜欢的姑娘了,家里却从来没有收到过相关的只言片语?”
黎密貌似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他就是在给我的信里提了一嘴,也没多说,他的性子,我担心啊。”
“他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感情上不稳妥,总是喜欢不该喜欢的,还执拗,偏偏他在这事情上运气也差,不然也不会好好的妻子和离掉了才后悔。”
“这次,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只希望好才好。”
“但是,这短短时间就叫你兄长移情的角色,我又不得不担心啊,别是什么官场上养来专门拢人的才好啊。”
“毕竟,你兄长现在的位置挺重要,他那臭脾气,一般的姑娘,也是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