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甜甜拉过衣角,扯过衣袖,甚至抓过手腕,但是还真没碰过陆执的手。
她拉过胡乔的手。
软软的,小小的,捏起来像果冻一样,是女孩子的手。
可是陆执不一样。
陆执的手太大了,轻轻一握就把她的手全部包了起来。
男生的手一点都不软,硬硬的皮肤带着老茧,像一个铁盒子一样,突然一下攥得那么紧,又突然一下慌乱的放开。
阮甜甜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陆执就已经过山车似的连续性动作,转身独自凭窗远望了。
一句话不说,真是让人尴尬。
阮甜甜在旁边转了半个圈,讪讪地回到了自己位置。
一旁的胡乔见她满脸通红,凑上前去问什么情况。
阮甜甜把课本挡在自己的面前,整个人伏在了桌子上。
“亲上了?”胡乔问。
阮甜甜猛地坐直身子,抬头瞪大一双眼睛:“你瞎说什么呢?”
胡乔往后瞥了一眼陆执,叹了口气。
由于片刻,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道:“甜甜啊,咱不能这样。你一个劲的往他身上贴,人家又不想理你。”
阮甜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他想理我呀!”
胡乔反驳道:“他那样子哪里想理你了?”
阮甜甜也回头看了看陆执。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少年,目光聚焦在窗外,不知看在看些什么。
“可是他就是很想理我呀。”阮甜甜突然委屈,“他真的想理我!”
“你真是当局者迷。”胡乔劝说道,“以前我还觉得你们俩有戏,现在看来只是你单方面投入,人家陆执可能根本不喜欢你,只是比较享受被你追着的滋味。”
阮甜甜使劲摇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胡桥煞有其事地掏出手机,“我今天刚关注的一个微博博主,他说的话都可精辟了,你看他今天分享的这首歌,里面有句歌词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陆执是那个被偏爱,也是得不到的。
胡乔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了阮甜甜的心上。
如果没有十年后的那通电话,阮甜甜真没有勇气坚持至今。
曾经捏住的发丝被他飞快扔掉,如今握住的手掌也被他匆忙甩开。
十年后陆执的那些关于感情的肯定,到底还适不适用于现在的陆执。
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闷的阮甜甜喘不过气。
她想去直接问陆执,把话说个清楚。
可是却又怕得到和平时一样模棱两可的回应。
甚至是沉默。
阮甜甜知道,陆执一向善于沉默。
-
隔天是周末,阮甜甜参加了奥数考试,考试的题目较难,她没有全部做出来。
三天后公布成绩,果然不尽人意。
阮甜甜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
中午放学铃声响了好一会儿,阮甜甜浑身犯懒,不愿意起来。
贺良玉背着书包路过她的座位,手贱在阮甜甜扎成马尾的头发上挠了一挠。
“我就说你是弱智,好好学数学就行了,还去考什么奥数?”
阮甜甜晃了晃脑袋,不高兴道:“我高兴,我乐意,我就要去考,要你管。”
贺良玉“嘿”了一声:“我好心好意过来安慰你,你这人却不识好歹。”
阮甜甜坐直身子:“你这是安慰吗?你这分明是嘲讽。”
“听不出好坏话啊你?”贺良玉怒道,“是安慰。”
少年嘴笨又要强,分明知道自己方法不对,但是依旧硬着头皮。
“你管我怎么说,我告诉你不是嘲讽你听着不就行了?”
两人在教室前座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一排的陆执把课本上扔进桌洞,坐在后面静观一切。
“行行行,算你占理。”贺良玉率先认输,“你贺哥哥今天心情好,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我才不跟你去吃。”阮甜甜翻了个白眼。
“不跟我吃你跟谁吃啊?”贺良玉咬着牙道。
教室后的陆执抬眸,正好对上贺良玉投来的目光。
他微微眯起眼睛,两个男生的视线在空中交锋。
陆执起身:“阮甜甜,走了。”
他的嗓子还没完全恢复,此时说话声提高了些许,喉咙就撕裂一般的疼。
阮甜甜诧异回头,看见陆执正站在桌边等她。
“走个屁啊,没听到我先叫她吃饭的吗?”贺良玉的手往桌上一搭,整个人跟座山似的堵在了课桌间的走道上。
阮甜甜拿起自己的饭卡,跟猴儿一样从座位上窜了起来。
手臂撑着桌子越过几排凳子,几个跳跃后平稳而又顺利的到达陆执身边。
“我艹!”贺良玉一回头,发现人已经没了。
“阮甜甜你有病啊?”贺良玉不敢置信,“我找你吃饭你就跟我吵,他一句话你就过去了?你懂矜持吗你?你知道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吗?”
阮甜甜瞪大了眼睛,诧异又愤怒。
陆执眉头紧皱:“闭嘴。”
好像说得有点过分,贺良于心中犯嘀咕。
他本来看阮甜甜一人无精打采,好心过来请她吃饭。
结果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一会儿就成功地吵了起来。
搞得就像自己在欺负阮甜甜一样。
“我说的有错吗?”贺良玉打死不认错,“陆执你算不算男人啊?阮甜甜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装什么傻?不想答应就拒绝啊,谁逼着你了?”
班里还有没走的同学,被贺良玉这惊天动地的一番话惊得纷纷向陆执投来目光。
陆执面色冷冷,眸中寒意加深。
众人纷纷邮费收回视线,恨不得捂住耳朵当没有听见。
可是陆执身边的阮甜甜却有点受不住了。
贺良玉这番话像是扯下了她最后的遮羞布。
少女情窦初开的小心思,自己想想都会羞得满脸通红。如今明晃晃地被大声说出,已经超出害羞的界限,迈进了屈辱与耻笑。
她想起早上胡乔对自己说的话,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手上的校园卡咯着掌心,阮甜甜咬着下唇,转身走出了教室。
-
阮甜甜跑回了家里,中午没有在食堂吃饭。
阮和景和林书雨都不在家,阮甜甜冲进自己房间,把人埋进床头大熊的怀里。
她又气又羞,拳头紧握捶着大熊脑袋,一时不知道该骂谁。
兜中手机响了起来,阮甜甜接听,是陆执的声音。
“你去哪儿了?”
阮甜甜吸了吸鼻子,愤怒大吼:“要你管!你烦死了!”
小姑娘脾气大,声音也大,把陆执吼得一懵。
“对不起。”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就对了,“我错了。”
阮甜甜懵了几秒,从大熊的怀里爬了出来:“你是陆执呀。”
是现在的陆执,不是十年后的陆执。
她抹了抹眼泪,怂了。
“是我。”陆执道,“你中午没吃饭吗?”
想到贺良玉的话,阮甜甜又把自己闷进大熊的怀里:“不吃。”
舔狗这个词太伤人了,阮甜甜一想到就羞得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
原来胡乔早上对她说的已经够委婉了。
“他竟然说我是舔狗。”阮甜甜号啕大哭,“哇唔…我才不要当舔狗。”
电话的另一边僵着一张脸,把后槽牙吃咬的咯咯作响。
他对面坐着的贺良玉脊背发毛,壮着胆子给自己打气:“你看什么看?”
阮甜甜哭嚎着挂了电话,陆执收起了手机:“你想干嘛?”
贺良玉拍了拍桌子,发出砰砰的响声:“我想干嘛?你说我想干嘛?!你天天那样对我的青梅竹马,我看不下去!”
如此理直气壮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执把阮甜甜怎么了呢。
陆执低头夹了块米饭:“你喜欢她就去追,过来找我做什么?”
“我追个屁啊!鬼才喜欢他。”贺良玉撑着桌子站起身,食指几乎戳到了陆执的鼻尖,“那丫头又蠢又天真,非主流少女中二时期就喜欢你这种不良少年古惑仔。”
陆执沉默,他不认为自己是这种古惑仔。
“等她长大了,就知道你这种人不是什么好鸟。”贺良玉道,“我是有先见之明,拦着她省得她日后后悔。”
你真能拦住就好了,陆执想。
可是贺良玉谁都拦不住。
他拦不住阮甜甜,更拦不住陆执。
“我不是好鸟,你就是?”陆执挡开贺良玉的手,“你混过多少酒吧?点过多少公主?自己都数不过来吧。”
贺良玉额角一条:“那都不是我点的。”
“哇。”陆执平淡地惊讶,“那你可真是纯情呢。”
贺良玉:“……”
他感觉自己头顶冒烟:“老子纯不纯情关你屁事,以后离阮甜甜远一点。”
“我为什么要离他远一点?”陆执吃了一口米饭,“我就喜欢让她在我身边。”
他说的慢条斯理,话中带着一丝察觉的得意:“不行吗?”
-
贺良玉今天是要快爆炸的一天。
“阮甜甜,我警告你,以后少跟陆执来往。”
阮甜甜看着堵在他家门口的贺良玉。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让他滚蛋,还是放他进来。
“你干嘛呀?”阮甜甜道,“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我今天要是死了,就是被陆执气死的。”贺良玉单手作扇,呼啦呼啦地给自己扇着风。
阮甜甜皱眉:“你跟他说什么了?”
“你怎么不问他跟我说什么了呢?”
贺良玉刚在陆执那边吃了瘪,现在又被阮甜甜的一句话气冒烟。
“有没有水喝?我要喝水。”
他说完便把堵在门口的阮甜甜推开一边,踢了鞋子大摇大摆地闯进客厅。
“叔叔阿姨呢?不在家吗?”贺良玉探头探脑,走到餐桌边,用扣着的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
水到嘴边还没对口,就被阮甜甜拦了下来。
“水都不给喝吗?”贺良玉怒道。
“大冬天的喝凉水吗?”阮甜甜拿过喝贺良玉的杯子,去到厨房给他兑了半杯的热水。
水温刚好适合一口气喝下,贺良玉握着那杯温开水,有些飘飘然。
“你能不能不要管陆执的事?”阮甜甜坐在餐桌旁,低着头,“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的数。”贺良玉把空杯子放在桌上,“都什么年代了还喜欢古惑仔呢,你不应该喜欢我这种有钱又有脑的吗?”
阮甜甜满头问号。
“你没脑子。”她否认道,“陆执也不是古惑仔。”
贺良玉自动忽略前半句:“没爹没妈酒吧看场,这还不是吗?”
阮甜甜突然发现,自己和陆执熟悉了这么久,她都不太清楚他的家庭状况。
“陆执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吗?”阮甜甜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还不如不在呢。”贺良玉道,“你不知道啊。”
阮甜甜摇摇头:“他没有跟我提过。”
“没跟你提,你不知道自己查吗?”贺良玉简直无语,“你喜欢的人,他的家庭背景都不弄清楚吗?”
阮甜甜搅着手指:“我喜欢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弄清楚他的家庭背景?”
“可是他是杀人犯啊!”贺良玉道,“档案记录的,跟一辈子。”
阮甜甜一愣:“怎么可能?”
“你猪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贺良玉恨铁不成钢,“陆执杀了他妈,叔叔阿姨竟然没告诉你?”
阮甜甜这一生平安顺遂,身边的人健康安乐。
去医院最严重时顶多输个液,从未遇到过攸关生命的大事。
贺良玉说的事情离她太远太远,她一瞬间甚至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不能接受吧?”贺良玉钩起唇角,“叔叔阿姨肯定也不能接受你跟一个杀人犯在一起。”
阮甜甜豁然开朗,前些日子自己父母争执半天都没告诉她的原因原来是这个。
怪不得自己父母会阻止,而她去问陆执也没有得到回答。
她当初问地直白,也不知道陆执听完之后心情怎样。
贺良玉见阮甜甜低头沉思,以为她受到了打击,接受不了现实,于是更加乘胜追击补充道:“那时候陆执才十岁,因为没有成年,加上他爸签了谅解书,所以才没有吃牢饭…”
那天下午陆执坐在桌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阮甜甜问他原因,他低着头,没有回应。
少年或许知道原因,但却神色未变。
耳边贺良玉的喋喋不休她懒得理会。
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已过一点。
距离昨天那通跨越了十年的电话已过二十四小时。
阮甜甜不顾还坐在客厅里的贺良玉,跑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电话很快被接通。
阮甜甜斟酌着词句把事情说给他听。
“他说的没错。”陆执没有否定,“我的确错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