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一关沿山岭险峻而建,双峰东西两山对峙,其形状跟门一样,而蜚雁出于其名。雁门关与宁武关、偏关合称三关。三关绝险,居于北境的恒山之上,北依雁北高原,南屏忻定盆地,孤峰耸峙,相传连南雁北返,都没法飞越山巅,要从山间缝隙之中才能通过,所以谓之“雁门”,又因其天然险阻屏障,故而有天下九寨,雁门为首,天下第一关之称。自关沟四十里。这条蜿蜒的通道,作为中原北出和草原南下的咽喉要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关于雁门关还有一句俗语:“得雁门而得中原,失雁门而失天下”。
距雁门关八百米外,北蟒大军已经安营扎寨,大锅里烹煮着羊肉,营帐内载歌载舞笑声连成一片,在这寂静夜幕、风沙雪粒中倒是显得格格不入。而此时雁门关城楼上三百位悍卒以荀子实为首自发留下的悍卒们嘴唇龟裂,衣着单薄靠着围墙握着冷兵器瑟瑟发抖。
霍元撤军时将粮草一并运走,答应留下的战备粮只是一些烂掉的地瓜与一些糟糠粮食。北蟒鹰爪军每日只是派出小股部队前来骚扰,倒也没有大举进攻的意思,可这来往博弈比拼的就是谁能耗的起,如今城遭围困、粮草将绝、兵力不足,一旦让北蟒摸清情况这雁门关即使再易守难攻也难免会落得个被一口吃掉的下场。
一位士兵从怀里拿出一块鹅卵石放进了嘴中,苦笑道:“要是有信鸽就好了,我今年的军饷还没来得及寄回家呢。”
紧挨着这少年的中年汉子憨笑着摇了摇头,道:“俺家就剩俺一个了,军饷都请弟兄们买酒啦,可现在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喽。”
那少年将嘴里的鹅卵石拿出小心翼翼放进腰间布袋里,叹息着道:“我觉得我回不了家了,兄弟...如果你能...能活着的话....”
中年汉子眉头一皱,用肩膀撞了一下那少年,骂道:“少他娘你啊你的,老子可不管这鸟事!当今这皇帝可真够窝囊的,这鹰犬杂碎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他竟然避战了,还要让俺们来帮他擦屁股,当真窝囊,俺呸! ”
少年有些急了,不自觉提高了嗓门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捐躯不算什么,你莫不是怕了?”
中年士兵瞥了一眼少年,缩了缩脖子搓了搓手冷哼道:“怕,怕个鸟,俺八岁进了军营,若不是杨老将军俺可能早就饿死了,俺不是为了那狗皇帝,俺守的是杨老将军这面军旗,所以俺是万万不会退的。”
少年面露笑意,朝着中年汉子伸出手,两人掌心相握,继而笑道:“嗯,我也不会退,咱们一起守住这个雁门关。”
荀子实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单手撑着侧脸,忽明忽暗的火光将他那愁苦的脸色映照的更加阴云密布。
姬如雪与荀子实同为杨直麾下将领,只是后来她北上幽州而他则选择留在杨山麾下,两人虽然无亲无故可在军中关系确实极好,一直以兄妹相称。他一直坚信杨山肯定会派兵前来驰援,毕竟虎父无犬子,当年杨直老将军镇守雁门关未曾退一步,那杨山又岂能会退?即使璃阳皇帝不肯出兵,那他也不可能丢下众兄弟们不管,可一连过去七日,便是连一封书信都未等到,很难不叫人寒心。
荀子实虽然不愿去相信,但心中已经明白,他们这三百人估摸着已经成为了弃子亦不可能有后援了。
“荀将军,你的身体可经受不住再折腾了。”老军医将一碗不知熬煮多少遍的草药汤递到荀子实面前,满脸愧疚。
荀子实看了眼碗里浅棕色的药汤,已经一天比一天要淡了,他接过药汤一饮而尽,抿了抿唇轻声道:“以后就不要熬了,这水都是将士们辛苦挑上来的,如今兵力不足,眼下需要保存实力。”
老军医摇头叹息着道:“荀将军,我对不住你啊,对不住这些个将士们呐。”
士兵被箭矢射伤,老军医只能用热水帮忙清理伤口,草药不够只能给伤势重的人用,可那些受了轻伤的人,伤口会因为这恶劣天气逐渐溃烂,甚至出现高烧不退等症状。
身为医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在眼前饱受折磨,他心有愧疚。
荀子实眉头微皱,右手摸了摸腹部伤口,瞧见掌心上印了红,便是悄悄攥紧成拳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开口宽慰道:“援军会来的,到时候你所需的草药也会有,只是当下困境还需您多想办法了。”
话音未落,箭矢如雨般密集落入城内,荀子实起身将老军医拽到身后,眼疾手快将一块破木桌当盾举起。
“砰砰砰”十几只箭刺透木桌,其中一支箭矢透过木板,箭头距荀子实眉心仅一寸,他一双鹰眸敛聚着寒光,等了半响未有箭矢再落下这才丢了木桌,快速朝着城楼上奔跑而去。
这毫无征兆的箭矢攻击,导致很多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身中数箭倒地而亡,望着这一幕的荀子实手中用力将那一支箭给折断了。
“荀将军,我奉大帅之命前来与诸位谈一谈,还望打开城门。”
雁门关城门外,一人一马静静等候。
荀子实朝着身边士兵命令道:“开城门,让他进来。”
城门缓缓打开,那北蟒派来游说劝降的使者大摇大摆进了城,他所穿的服饰很有特点,烟绿宫装,外披一层薄透的银纱,宽大衣摆上紫薇开得正茎,额前岳着一枚小小的水滴形紫宝石。
荀子实走下城楼,静静注视着眼前衣着华贵的男子,握着长枪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那使者看向荀子实,他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很是狼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个规矩荀将军应该懂吧。”
荀子实冷笑道:“这是我们中原的规矩,自不必你来说教。”
使者翻身下马抬手正了正衣冠,道:“你们皇帝已经将雁门关割给我们女皇大人了,我们是来接管的,如果不交出雁门关,我四十万北蟒勇士立刻踏平此关。”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你好像忘了我们中原还有一句话,战端已开既为死战。你们北蟒屡犯边境,坑杀我中原百姓,这些个事情啊,我都一笔一笔的刻在骨血里呢,今日我再赠你一句话,血债血偿,此恨无期!”荀子实猩红血眸微眯,手中长枪如雷霆之势挥舞而出。顷刻间那北蟒使者的头颅被一枪割下,荀子实拎着北蟒使者的头颅亲手挂在城楼顶部的军旗之上。
荀子实回眸转身,带着病态苍白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他望着脚下的将士们,低声呵道:“弟兄们,北蟒鹰犬四十万精壮已经就在城下,他们拿着两把破刀便想夺去我们脚下的疆土,他们骑着马儿喝着酒,想要跨过此地侮辱我们的亲人,我要你们和我一起马踏联营,我要你们和我一起血战沙场,我要你们将自己的骨血埋在这风沙之中,你们可愿意!”
“愿意!”三百悍卒如龙吟虎啸,声效震天。
荀子实抬头看向夜幕下那一轮残月,这三百位将死悍卒的呐喊,或许只有苍天能够听到,他盼望萧瑟的北风能够把这些声音传递到长安。沉默良久,他注视着城外犹如洪水般蔓延而来的北蟒大军,当即怒发冲冠,似闷雷之音从喉咙中发出:“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