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闻言，皆是一惊。
小家伙转过身子，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问对面的男人。
“爹地，漂亮阿姨为什么叫我小池啊？我不是小池啊，我是崽崽！”
秦林城怔了一下，嗓子发干，心脏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手脚麻木，生根似地站在原地。
他看向季染。
带着探寻，质疑，以及隐隐约约的其他情绪。
女人已经从床上坐起，掀开棉被，下床蹲在小家伙身边，伸出手臂将他搂进怀里，生怕有人伤害他。
“小池，别跟他说话！”
季染将小家伙护在怀里，一脸戒备，恶狠狠地瞪着秦林城。
“他是个大坏蛋！不要跟大坏蛋说话！”
小家伙一脸懵懂，从季染怀里钻出脑袋，偏过半边脸，奶声奶气地：“爹地，你是大坏蛋吗？”
在他小小的世界里，爹地是专打坏蛋的超级大英雄。可为什么漂亮阿姨说爹地是大坏蛋呢？
小家伙胖嘟嘟的手指，揉搓头顶，头发抓成鸡窝似的，也没能想明白。
“对，他就是大坏蛋！”
季染坚定地点头，将小池搂得更紧。
秦林城的脸色暗了暗。
她是真的不认识他们了？还是在跟他装疯卖傻？
他弯腰，手臂一伸，去捞她怀里的小家伙。
她抱起小家伙，一个转身，跑到落地窗前，站得远远的，避开他的碰触。
“别碰我的孩子！”
她一手拖着孩子的屁股，一手穿过孩子的腋下，圈住孩子的背部，下巴抵着孩子的肩膀，死死地护着。
“滚开！你别过来！”
她的背部，已经紧贴落地窗，一只脚的脚尖踮起，支在玻璃上。
身体抖得像筛子。
恐惧，恨意，由内而外，根深蒂固。
哪怕精神变得不正常，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她也毫不犹豫地想要逃离。
在她混沌的意识里，他代表着危险，代表着深深的伤害。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诫她，赶紧跑，别让这个男人抓到！
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寻找出口，准备伺机而逃。
房门口的路，被他堵住了。身后，是阳台，她跳不了这么高。
她又急又怕。
“小池，别怕啊，妈妈会保护你的。”
她自己害怕得要死，却强压着浓烈的，呼之欲出的恐惧，柔声安慰起怀里的小家伙。
“漂亮阿姨，我一点都不害怕。”
他的胆子大着呢！
怎么看，都是漂亮阿姨在害怕。
可漂亮阿姨在害怕什么呢？
怕他爹地吗？
“爹地，要不你先出去。”
小家伙扭过身子，指挥起秦林城。
“漂亮阿姨一定是饿了，你让管家爷爷赶紧做点好吃的！”
秦林城捏住眉心。
当着小家伙的面，他没办法对季染用强。
“崽崽，你跟她说，让她放你下来！”
“我不！”小家伙搂住季染的脖子：“我下来了，你会欺负漂亮阿姨！”
他偷偷瞄向秦林城。
爹地的脸色有点可怕！好像要吃了漂亮阿姨似的！
他不能把漂亮阿姨单独留下。
“你下来，爹地保证不欺负漂亮阿姨。”秦林城哄着小家伙：“漂亮阿姨还病着，你不能让她一直抱着。”
小家伙瞅了一眼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好叭。
他承认，他是有点重，漂亮阿姨怕是要抱不动了。
“爹地你说话要算话！”
小家伙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季染的肩膀。
“漂亮阿姨，你放我下来吧。我想出去玩一会。”
“想出去玩啊，妈妈陪你一起去。”
说着，朝前迈开步子。
“漂亮阿姨你先去吃点东西，我能自己出去玩。”
小家伙蹭了两下，从季染身上滑下来。
秦林城手臂一伸，顺势将小家伙捞到自己身边，转身递给佣人。
佣人抱着小家伙，迅速离开。
“你要把小池弄到哪里去？你把他还给我！”
眼见着小家伙被人抱着，消失在门口，季染忽地情绪激动起来。
“你是不是要杀了他？！是不是？！”
季染发疯般扑向秦林城，怒吼撕咬。
“季染，你清醒一点！刚刚出去的是崽崽！不是你的小池！”
季染怔怔地停下动作。
喃喃自语：不是小池……那小池呢？
“你把小池还给我，好不好？我把我的命给你，你把小池还给我！”
她攀住他的手臂，疯狂魔怔，痛哭流涕。
悲痛欲绝的声音，响彻江南苑。
直到医生过来，给她打了镇定剂。
“她是真的，疯了？”
秦林城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寒着脸站在病床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昏睡的女人。
“精神是出了点问题。”医生收起医药箱，陈述事实：”但也没有到疯的地步，只是有时候意识会不太清楚。只要不再受刺激，慢慢会好起来的。”
“平时应该……”秦林城抿了一下唇，有些不太自然地问道：“注意些什么？”
“多顺着一点病人的情绪就好，不要强行将她拉回她暂时不想，接受的世界里。”
*
夜晚，江南苑恢复了宁静。
小家伙溜进秦林城的卧室。
秦林城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烟，深沉的双眼，盯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见小家伙进来，他迅速拧灭烟头。
“爹地，小池是我之前见到过的那个小弟弟，对不对？他不是漂亮阿姨的孩子吗？他去哪里了？漂亮阿姨为什么叫我小池？”
小家伙满脑子的疑问。
他爬到秦林城的膝盖上，漆黑的眼睛，像挂在苍穹的星星，折射出一种纯净的光辉。
秦林城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的头发柔软细腻，这种柔软的触感，拂过指尖，缓缓流向心尖，冷硬的心，跟着柔软起来。
“因为他去了天堂。”
秦林城没有用“死”这个字。
“去了天堂的话，漂亮阿姨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小弟弟了？”
小家伙轻声地问。
秦林城点点头。
“那漂亮阿姨一定很伤心。”
难怪，漂亮阿姨叫他小池……
小家伙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泪水，盈盈欲滴。
他还不懂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就是纯粹地因着季染的伤心，而伤心落泪。
秦林城扳正小家伙的身体，指腹轻轻拭去他的眼泪。
“爹地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漂亮阿姨的孩子，让漂亮阿姨叫你小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