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满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的小偷。
她强压下心中这份复杂的情绪,抬眸狐疑地看向冯春黛,第一个问道:“不是你,那是谁?”
其他人也都纷纷望向她。
冯春黛道:“是我在偶然得到的一本古籍中瞧见的,其中还有许多好诗,都未曾出世过,你们若想看,考试结束后我拿给你们就是。”
众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缘故。
古籍,还有好多可以与这首相媲美的诗?冯春黛还愿意拿出来同他们分享?
唐湘还想嘴硬,“这是比试,你怎么能拿别人的诗来凑数呢?”
那衣着破旧的番邦少年却正色对冯春黛道:“今日有幸得见圣贤遗风,是我之幸,也是冯姑娘成全,不知那本诗集,可否也借我一览?”
闻言,立刻便有人吵闹道:“不行!冯春黛,我们才是同窗,你可不能借给外人!”
“冯师姐,一定要先借我瞧瞧,方才我可是一句你的坏话都没说!”有年纪小的新生撒娇着说道。
“我也没说啊,凭什么就得你先?”
眼看着众人有愈吵愈烈的趋势,冯春黛不由捏了捏眉心,“停。”
众人连忙安静下来。
冯春黛缓声道:“你们既然都想看,我也不愿做厚此薄彼的人。这样,考试结束后我会把那本诗集交给戚夫子,你们想看去找他就是了。另外,城中半日闲书肆里,不日后会将这本古籍刊印出来,价格不贵,你们也可以自行去购买。”
早在她开始说话时,安禄公主便神色冷淡地转身离开了,唐湘和另外一位小姐忿忿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连忙拂袖跟上。
其他学子倒是听得仔细。
徐见微听到冯春黛说半日闲三个字时,微微一愣,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你和那半日闲的老板认识?”
不然怎么不挑那些有名气的老书局,而是直接定了才开张没几天的半日闲呢!
冯春黛颔首,“认识。”
“不对,那该不会是你开的吧?”徐见微小声道。她一旦想明白过来了,脑子转的是真快。
冯春黛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徐见微连忙住嘴。
有一少部分学子临走前还专门给冯春黛道了歉,这是让她着实没有想到的。
“冯姑娘,我之前对你说过一些过激的言论,可我现在觉得,人不能只是听别人说,还要用自己的眼睛看。我真觉得你是个挺不错的人,希望你一定要赢了赌约,顺利留在书院。”
“我也是,一定要赢。”
“不过我觉得冯姑娘贡献了这样一本古籍,念在其功劳的份上,即便输了,书院应该也会从轻发落吧。”
有人担忧道:“可那是安禄公主啊。”
……
冯春黛不由弯唇,对他们报以善意的微笑,“多谢你们关心,青云书院,我是不会走的,我还要直上青云天呢。”
闻言,众人忍俊不禁。
都说冯春黛高冷,现在看来,明明很平易近人的好吧。果然,传言不可信!
冯月满跟随着大部队往回返,没走几步,回头看到冯春黛和几名学子说说笑笑的模样,眸光微暗。
罢了,现在笑就笑吧,等她得了新生诗赋考试的头名,冯春黛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假仁假义之举。
若冯春黛方才没有解释,她最多只会嫉妒她作诗的天赋,可她的多此一举,让她第一次觉得,她难道真是如此不堪吗?
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
冯月满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好像只要她说了这一句,就能消除难捱的羞耻感。
冯春黛和徐见微也很快返回了。
洞湖这边发生的事,早有人报告给了书院的夫子,那监考夫子正是姓戚,尚在考试期间,便开始目光灼灼地盯着冯春黛了,仿佛是饿了好久的狼在盯一块肥美的鲜肉。
冯春黛坐立难安。
终于交了卷,由夫子带队领大家一起回书院。
马车上,徐见微伸了个懒腰,“要我说,书院还真是不给人放松的机会,明日就公布成绩了,今晚负责诗赋课的夫子们直接全体通宵改卷。”
毕竟往届就是这样。
但事实证明,也有出意外的时候。
夫子们的确通宵了,却不是因为要批改试卷。
深夜,夫子楼。
灯火通明。
“这几首诗写的好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举杯销愁愁更愁’…这个叫李白的是哪路神仙?老夫今天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仙凡有别了!”
“我最喜欢这位杜子美写的诗,他还写了两首梦李白,你们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要我看,这首《春江花月夜》,才是孤篇压全唐嘞。老戚,你再往后翻翻,再给我找一首张若虚的诗…草,这个李白的这么多!老朽的张夫子居然只有一首?”
……
“朝闻道,夕死可矣!读完这些诗,就算今夜让我死去,也无憾了啊。”
“冯春黛,善极!”
“何止是善,说一句功在千秋都不为过。”
……
今夜,夫子们注定无眠。
这可苦了一众抓心挠肝的学生,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戚夫子不是你叔叔吗?怎么你去借都没借来?”
“他说我们刚考完试,休息为主,不宜劳心费神,要借明天再去。”
“都是借口!要我说,还不如就放在冯春黛那里,咱们同学之间还能互相传阅呢,交给夫子,不知道要被他们品上几天才会还回来。”
……
冯春黛宿舍。
徐见微抱着被子过来跟她挤在一起,“你再给我念一首,我还要听韩愈的。”
冯春黛:“你杀了我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她困得眼皮睁不开,倒头就睡了。
要不怎么说书院的夫子们鸡贼呢,连夜抄录了一本,次日将抄录的给了学生,原版留在自己那里。
学生们也只能接受。
一共三百页纸,围在夫子楼外的学生基本上每人手上都拿了一页,看完后立马和身边的人交换,惊叹不止。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诗绝了,诗人的名字也挺特别,叫居易。”
“你也觉得写的好是吧,我这儿还有一首他的,你再看看。”
两位学子激情讨论着。
正要去看放榜的冯月满途经他们身边,听见内容后脚步猛然一软,扭头震惊地看向二人,嗓音颤抖,“你们方才念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