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这八个字就好像一道律令,贯穿起了前面,让前面那些所有的关于年末时分荒凉凄清的景象,都为之倏然瓦解。
潜藏在平静安和之下的那种荡荡浩浩,让叶开元岂止是动容,简直是惊心。
因为这句话让他突然地想起了修行,并且,回望过去,叶开元简直是震惊无比地发现,过去,几乎每一阶段的修行,都可以用这句话来总结和形容!
养气境、合气境。
凝元境。
玄关境。
开头都是萧萧冷雨,开始总是蔌蔌寒风。
然后,光阴流转。
然后,一岁之终。
其实又何止是一岁之终?
是三岁五岁、八岁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乃至更多岁之终。
而如果不能把握玄要,不能获得灵光,不能冲破桎梏,那等待着每一个修士的,都是凄清满目,时物皆穷。
如果,造化成全,冲破桎梏了呢?
那便是截然不同,悲喜两极。
那便是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由这七品,再回想之前的八品,顿时,那原本听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八品,也一下子变得一点都不简单了。
“繁花满树,流水潺潺。濯心上尘,偷世间闲。观者忘返,返者忘餐。再寻不得,三年难宽。”
“萧萧冷雨,蔌蔌寒风。光阴流转,一岁之终。凄清满目,时物皆穷。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于默默中,反复地回味着这两句话,然后,叶开元忽然有点心虚。
他的东风酒,好像,当不起九级的评价?
小家伙是不是给他面子,才勉勉强强地说它是九品,而实际上,它更符合小家伙刚才说的,不入品,不予置评?
“东风酒,九品?”
叶开元有点不由自主地向叶怀清重新征求意见。
而这个九品两字,他说得殊为没有自信。
“是,九品。”叶怀清则予以肯定的回答,“老师,这东风酒喝了之后整个身体里都是暖洋洋的,就像吃过饭,坐在一个长满草的小山坡上,太阳暖暖地照着,还有一点小风,在身边轻轻地吹着,很是舒服惬意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
只是没有你这么能说。
叶开元轻笑着,“所以,这东风酒完全当得起九品?”
“也不是完全。”
叶开元的笑容突地凝结。
“老师,以弟子看,这酒其实还是有点小瑕疵的,如果向里面加入几味料,再把原本的几味料分量稍微调整一下,那它就是真真正正的九品东风酒了。”
叶开元咂咂嘴。
莫名其妙觉得嘴里有点苦。
这酒不苦啊!
“你能尝出这酒用了什么料?”
“老师,您是开玩笑的吧?弟子好歹也是药师,唔,学徒。弟子在叶家镇的时候就是药师学徒,到这里之后您又给了我那些药书和那个十四本药,让弟子的水平大进,弟子现在都觉得,和真正的药师也没差多少了!”
叶怀清说得很自信,“老师,这东风酒,可是用的紫勾藤、寄生子、风铃花再加上干地衣,这四样材料酿制而成?”
是,怎么不是。
叶开元有点木木地点头。
这小家伙不仅把几样材料说得一点不差,就连前后顺序,都代表着材料的重要程度或者用量多寡。
但是?
叶开元又给自己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喝了一大口。
他尝不出来啊!
不管是紫勾藤还是寄生子,不管是风铃花还是干地衣,这四种材料,任何一种材料的味道他都尝不出来!
最绝的其实还是干地衣,东风酒本来只有三种材料,也就是小家伙所说的前面三种,而那最后的干地衣,是在一种极偶然的情况下发现,用它来过滤前三种材料酿好的酒,不仅极好地过滤掉了杂质,还完美地祛除了酒中残留的些许寄生子的涩味以及风铃花的苦味,同时还极好地中和了紫勾藤的燥意,简直就是绝配!
可以说,正是干地衣的加入,让本来只是上佳的东风酒,一下子变成了人间极品!
也让人再品尝不出来,这酒到底用的什么材料以及用了几种材料。
但现在。
叶开元有点木,有点愣,有点呆,有点傻。
其它种种什么的,叶开元此时已经不去想了,他就不解一点,那就是,连他这个开窍境的修士都品尝不出来的东西,凭什么这个才刚刚晋入玄关境的小家伙,就能品尝得出来?
而且,从刚才到现在,小家伙就浅浅地喝了两小口!
难道,天生道心还能管到这个方面的?
叶开元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没有问为什么。
小家伙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的,他都不解的情况,小家伙自己更不可能知道什么。
所以,这就只能归因于“天纵天才”,或者,“天资异禀”。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解释了。
叶开元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也是真正有用的问题:“怀清,你说这酒有瑕疵,那具体要怎么调整?”
“光用说的也说不太清楚,这样吧,老师,接下来的几天我就酿一份,您尝过之后我再来说?”
这东风酒所用的几种材料,山谷中恰好都有,否则叶怀清也不可能品尝得出来,更不可能说出它们的名字。而至于所要添加的几种材料,那就更好说了,叶怀清至少能找出几十种备选。
“东风酒,几天酿不出来吧?”
叶开元对于这个最基本的问题很敏感。
“可以加一些材料,促进紫勾藤和寄生子的分解,我算算,嗯,五天时间足够了!”
叶开元默然。
他确定了,这小家伙不仅在修行上匪夷所思,骇人听闻,在药之一道上,也同样地让人难以想象!
也难怪那边直接赐下了三本书,除了修行之外,还有药书!
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叶开元一时不禁感慨万千。
在修行上,这个才区区十四岁的少年,已然踏入了玄关境,若只是简单从境界上来说的话,已经是只比他低一个大境界了。而在药之一道上,他就更没有任何的发言权了。
他的那点懂,在这小家伙面前,和一丁点儿也不懂,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后生可畏啊!
叶开元在心中小小地喟叹了一声。
随即,却又有点得意。
谁让他是这小家伙的“老师”呢。
虽然名不副实。
虽然只是这一两年里,他能让小家伙这么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