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镜鬼03(1 / 1)

年夜饭用完后,他跟着爷爷到王公庙,庙里四处是人。乡下地方,习惯围炉后聚到庙埕,大家一起守岁跨年,隔天一早再来上柱香,祈求神明保佑赐福。爷爷去找庙公聊天,放他一人闲晃,还塞了几百块给他,要他自己去买些零食或喜欢的东西。

他想起爷爷说过,曾祖曾帮庙方雕刻龙柱,趁着人还不多,走去一观,风格虽然跟父亲不同,可一条龙活灵活现,尤其是龙爪抓龙珠的姿态,感觉得出使劲用力。

「看什么这么专注!」原来是二叔,他也来庙前凑热闹:「这是阿祖的作品,喜欢吗?」

「喜欢!爷爷去跟庙公聊天,怎么不见婶婶呢?」

「才刚吃饱不久,你堂弟又嘴馋了,哭着说要买热狗和绵绵冰,你婶婶拗不过他,只好牵着人去找吃的。你在这里看这个,该不会也对雕刻有兴趣吗?」

叔叔的手穿过龙柱外的铁笼,轻抚龙须,说从小摸到这,还被大人说这样对神明不礼貌,可他摸着便能感受到曾祖刻在他们身上的一笔一刀,都是用过感情的。

「我小时候看过阿祖雕龙,雕的是认真,双眼充满血丝,连女阿祖来叫吃饭都没回去,甚至连家的床都没碰到,直接就睡在庙埕。」

「二叔这么有兴趣,难道没想过跟着学这门技艺?」

「这还不是想学就能学得了,得有天份,我们家族说来奇怪,每一代都出一个,我们同辈就大哥最行,就是你父亲。」

「我爸手艺如何?」

「好得很,他从小就特别有天份,阿祖还手把手教他。等我们这些弟妹大了,家里付不出学费时,他就会做几件作品拿去卖,赚到的钱都用来供我们念书。」

见叔叔心情好,他随口一提灰色人形的事,本来只是当作玩笑话,只见叔叔沉默片刻,抬头望着大王公,见那金炉香烟袅袅,悠悠地说:「他们都讲过一样的话,都入魔了吧。」

「他们是谁?」

「你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也只是瞎说。」

二叔想了片刻,把手搭在他肩上说::「告诉你可以,但不准在爷爷面前讲,懂吗?你妈是为你好,大嫂就是脾气硬这点改不掉,否则也不会带着你一个小孩硬是不改嫁。她就算嫁给别人,我哥也不会说什么的。」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我妈等我爸不好吗?干嘛一定要改嫁。」

「大哥惹太多麻烦,改嫁以后至少不用再跟我们扯上关系。行了,别说这些,你得答应我不准跟外人提起,明白吗?」

「明白。」

二叔像是怕人听见似的,把他拉到一边长凳,确认没人注意,靠在耳边告诉他,家中懂雕刻的人,包括曾祖、他的父亲以及一位姑婆,最后都发疯杀人。

他没料到这竟会死人,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好不容易吐出「然后呢」三个字。

「阿祖杀了人后自杀,算是一命赔一命,家里赔了一分地给对方当补偿,就是靠巷口那块,现在也荒废了,谁敢用这种拿命换来的土地种田。你姑婆惨点,杀死自己婆婆,打击太大,人还在精神病院。」

「那家里怎有姑婆牌位?」

「婆家当这人死了,送牌位过来,诅咒她早死。」

二叔说这是乡下习俗,大有把这个人休了的意思,听说是姑婆的丈夫不肯同意离婚,族人才想到这种方法蓄意羞辱,也是表明绝不让这人进夫家的神主牌,死后享人间香火。

「那我爸呢?他杀了谁?如果他杀人,对方家属怎么没有上门来闹事?」

「你爸运气好,大嫂那天回家,正好看见,拼了命地把你爸从后头架住,对方还有一口气,送医治疗捡回一条命。」

「我妈力气有这么大,平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大嫂说那天心血来潮,忘了早上煮红豆汤究竟有没有观火,中午休息回去一趟。机车刚骑进巷口,就见到大哥正拿着木棍攻击邮差,冲过去撞开他们,自己也受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拖着先生,请邻居打电话报警。」

「她伤到哪了?」

「腰。」

「母亲总喊腰疼,原来是这原因。」

「说起来这三人性情原本都很好,说杀人就杀人,邪门的很。」

「会不会是冲到不好的?」他想起佛头,觉得一定是不好的东西附身在人的身上。

叔叔从裤袋拿出烟,点火,叼在嘴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事,亏他才几岁就如此迷信。可烟抽几口,又说这事不无可能,他记得曾祖杀人前也常喊地上有黑影或灰影,看起来相当害怕,还要他帮忙赶出门外。

「都是幻觉啦,说不定我们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疾病,才会每一代都出一个疯子。」

话说至此,他心中疑惑就更多,还没来得及追问,叔叔见到老婆对孩子发脾气走去关心出什么事,留下他一人继续消化这段家族史。

丰雄和雯纹来到医院,没有先找阿平,而是来到703号房。詹教授请秘书转告,若有需要可直接在这里见面。可房门关着,敲门也没人回应,他们转身去问护理站,目标刚好推着人回来。

见到他们,詹教授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说接到助教电话表示对方在金石矿区见过面,头一个便想到他们。原本以为两人过几天才来,不想马上人就出现。

「教授现在方便说话吗?」丰雄看了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应该是他的母亲。

詹教授发现他的视线,抱歉着说自己忘记介绍:「这位是我母亲,有任何话还是等到我喂她吃完午餐再说。」

雯纹问他怎么不请个看护,詹教授回答老人家脾气古怪,不喜欢外人伺候,他现在是荣誉职,不用为研究的事情四处奔波,除了所上的行政工作,时间相当有弹性,自己照顾也能安心些。

他为老人家系上口水巾,坐在她面前,一匙一匙喂进嘴里。吃了几口,老人家突发起脾气,伸手将汤匙拨掉,两手拼命伸向詹教授。护士巡房经过,看见此状进来关心,似是早已见怪不怪。

「老太太发脾气了?」

「像个小孩子,需要哄。大概是太早喂她,早餐还没消化完,饱了也无法说,才会发脾气。」

「老太太总对你发性子,想撒娇吧。」

詹教授蹲下来,双眼平视地看着恢复平静、低头发呆的母亲,摸着她头像哄小孩。旁边两人相视对看,对这情景再熟悉不过,几年前丰雄母亲患阿兹海默症,后期也是相同症状,自然心有戚戚焉。

将现场收拾好,詹教授安抚老人家午睡片刻。待她睡着后,三人在病房内小声交谈。

詹教授询问他们今天目的,顺口问起阿平怎么没来,雯纹将三人回到宿舍遭人袭击还有凶手放火烧掉档案室的事交代清楚,她注意对方的情绪变化,可单从脸部实在看不出任何波动或异样。

「我们猜凶手对金石矿区相当熟悉,所以......」

「你们怀疑凶手可能是我团队的人,或是我。」

詹教授回答的直接,雯纹反而不知如何接话,倒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丰雄旁边帮忙帮腔,说只是来图个心安,加上凶手是谁也不知道,同样出现在金石矿区的他们,说不定也会成为对方的下手目标。

「明白,你们也别紧张,我当学者习惯了,总是反射性地抛些问题出来,这是职业病。」

詹教授表示金石矿区进出都需要经过检查哨签名确认,当日他们开两台车,一台坐的都是学生,他自己开另一台,记得没错的话,差不多下午三点离开,四点学校有个会,他还差点塞在路上赶不上。

雯纹向丰雄点头,詹教授的说法和吴季给的资料一致,但为求保险,还是向他要了一张研究团队的照片,提供给警方做人脸辨识。

「没问题,稍后给我邮件邮箱,我寄给妳。是说,梁先生昏迷送医,想不到会在同个医院,基于礼貌我也该前去探望。」

「你母亲她能够一人待在这吗?」雯纹说这个话除了关心,也是犹豫该不该让詹教授知道阿平的房间,毕竟他的嫌疑还没洗清。

「放心,没这么快醒,我也想出去走走透气。」

雯纹想来想去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带着詹教授一同去十楼,进病房就看见可亦拿着棉花棒润湿阿平的嘴唇,防止干裂。

「可亦,今天是妳在照顾?」丰雄问。

「宫大哥回家洗澡睡个觉,我来轮班。」

「阿平状况如何?」

「伤口已经拆线,人醒后就可以出院。老生常谈了,也不知道还要睡多久!」

可亦轻轻推了阿平,眼睛看向后方的詹教授,雯纹这才想起忘记介绍。

「看来,梁先生除了昏迷不醒外,其他外伤都不影响生命特征,那真是太好了!」

詹教授说不放心离开太久,看见阿平没事他也放心了,准备回去七楼。离开前,让他们别客气,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找他。

教授离开后,丰雄借口支开可亦一同去挑选阿平替换的衣物,留雯纹待在病房陪伴。他们今天来,除了跟詹教授碰面,也为了水象图所显现的异象而来。

可正要开始,宫便回来了

趁着家族亲戚都在庙前等待十二点初一拜年,家中空无一人,他绕小路回去,想从笔笺找到其他线索。他从菜橱中拿出剩下的细读,发现中间漏掉几页,怀疑是不是夹在隔层,结果在夹板上发现刀刻痕迹。点燃蜡烛凑近看,有文字和图像。正想动手拆下,听到爷爷回来,他将一切恢复原状,装成没事出去招呼。

「你怎么先回来了?」

「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妈,祝她新年快乐。」

「真是个好孩子,这话先打住,爷爷回来上厕所,肚子痛得要命。」

爷爷走进厕所,蹲了一会马桶,出来时总算缓解眉头紧锁的神情,说要进房躺会休息片刻,嘱咐他迎神的时辰到记得叫醒。

他逮到机会,说想趁着现在没事帮菜橱上油,爷爷夸他难得有这份心,告诉他工具在哪,确认他真的知道该怎么做,才放心进房。

他回到厨房,从菜橱上小心翼翼拆下夹板,将东西搬回房间再看个仔细。

夹板上,记载着某种叫「除念」的说明文。其字迹和笔笺一模一样,他推测应是曾祖所为,奇怪的是上头也有姑婆及父亲的签名。

「身负除念师资格的人,时机一到,会先见到灰色人形,那是封印念的容器,是一种缔约。」

他首次听见除念师这个词,也终于知道那些旁人看不见的灰点是什么了。

「念封印在人形后,再藉由雕刻消弭念的负面作用,其形所化,则依个人而定。」

曾祖擅长雕龙、父亲是佛像,他想原来是这个原因。老家客厅几座花卉雕像,似是出自女性之手,应是姑婆手艺。

「习传雕刻者,可以雕刻营生,唯独不能将封印念的雕刻作品作商品贩卖,此是大忌。」他往下读,想知道原因:「一但将它当作商品贩卖,念将结合人的欲望而重新活络,成为怨。」

曾祖在怨的旁边画出几支人形,然而形体和颜色却不大相同。

「一但灰色人形被怨取代,颜色转变成黑。见到黑色人形,必须停下所有除念工作,否则将被反噬......」

读完第一块夹板,他心中对除念已有基本认识,再读第二块,上头是念的种类,以及面对每一种念该如何对应。读得太过认真,以致连时间都已到子时也没发现,爷爷进来看见,还以为他在帮夹板用砂纸磨平表现,要他放下东西出去拜神。

香插好后也没事做,他问起菜厨的来历,顺便试探爷爷知不知道除念的事。

「那是你曾祖亲自裁切木头,手持铁锤一根一根把铁钉钉进去拼出来的,他手巧,很宝贵它。」

「其他人都没碰过?」

爷爷回想片刻:「你爸小时候修过它,姑婆请他帮忙,他就帮了。」

他心想那不是偶然拜托帮忙,而是传承,现在他也能看见灰色人型,自己也是被血缘选中的除念师。

宫从外头回来,正好在病房内遇到雯纹,手里还提着阿平送洗的衣物回来。

两人相见,彼此都有点不自在,雯纹正想着该如何支开宫,好打开水象图,确认阿平身体状况。

不料他先有动作,将阿平分散于淋巴各处的念聚集一点,雯纹没想到眼前人竟也是除念师,且主动告知身分。两人同时看向外头,确认没有人偷听,方才将彼此掌握的情况互相告知。

「你怎么知道我是除念师的?」

「原来你们都这么称呼自己,受教了。我看見妳的周围,经常有东西环绕着,那感觉跟我推出来的硬块很像。」

雯纹说那个叫水结晶,她已经习惯随时发动,宫能见到也代表他观察力敏锐且细腻。

「关于念的事,我知道的不多,还请赐教。」

「这叫念结,代表阿平的意识和凶手重叠,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

雯纹从当日测出的水象图,发现念聚集于淋巴,淋巴乃是人的意识最容易与念重叠之处。阿平的情况特殊,他是受到攻击而昏迷,对方下手时无意间与他产生连结。从这点回推,凶手也是一位除念师,且还没发现这件事,不然早有动作。

宫听闻后,表情严肃起来,他表示阿平的念结集中于上半身,若处理不当,念恐怕会全数往大脑汇流。不单如此,雯纹的水象图也显示念多处集中于后脑勺枕部位置,必须巧妙地排除压力集中的问题,否则不可轻易动手。

宫放下手中物品,走近床边,将阿平调整成侧躺姿势,轻触枕部,全身的淋巴结立刻有反应,雯纹也察觉到阿平的手振动一下。

「好像有效。」

「那是肌肉反射。若能防止念结转移,或许可以将它推出体外,并唤醒他。」

「让我试试利用水结晶从内阻断。」

「行!」

他一早起床收拾行李,年假结束,学校即将开学,这趟回到乡下,不仅爷爷开心,他也开心,意外知道家族隐藏的秘密,且这个秘密只有历代被选中的人才知道。

用完早餐,二叔顺路,开车送他回家,爷爷走进房内,帮忙检查有没有漏掉东西。他早已准备好,剩下桌上的书,抱在手上,随时都能出发。

「来我房间,有东西给你。」

他跟着爷爷进房,矮桌上摆着一只木箱,方方正正,看着像是女孩家用人来摆首饰的格子盒。

「这里面全是你爸的东西,我帮他收起来,你长大了也该交还。至于你要留要丢,全凭自己拿主意吧。」

他打开看,里头全是玉佩,大小都有。

「你父亲每年都雕一块玉佩送我当生日礼物,我舍不得戴就收进箱子,这些玉我看都很通透,市面上应该值不少。淑芬一个人养育你辛苦,万一手头紧的时候,你拿去卖,多少能换点钱,再不够的话,告诉爷爷,我帮你汇过去。」

他想着这些东西应该都跟家族相传的除念术有关,不能卖,否则会出大事,父亲送给爷爷多少有让他收着保管的意味。

格子盒里,有包红袋子,摸起来似也是玉,却不知为何特别装着。

爷爷说话支吾其词,只说是他的父亲寄来的,而非亲手送。

「这是父亲入狱后寄给你的吗?」

「你知道了。」爷爷脸上的皱纹似被刻刀凿得更深,更显苍老:「他交代不能看,必须直接处置掉,最好是拿到佛堂供着或请人净化。可我舍不得,一直留在身边。」

「为什么?」

「我禁不住好奇心,偷看过。」爷爷说话声音突然变得好小、怯弱起来:「修罗,是佛的恶道化身,我这辈子没看过比祂们更堕落的法相。」

「这些给我的话,没问题吗?」他说这话更像是问自己,心中有底,这些玉珮里头藏着的或许是纠缠父亲、姑婆还有曾祖发疯的黑色人形。

「你若是怕,那就留在爷爷手边,只是等我百年以后,东西还是得拿回去。」

他犹豫一会,决定亲自保管木箱,比起爷爷还有家族其他人,至少他看得见:「我收着吧。等父亲回来,我再还给他,这里面的东西我都不会碰。」

「你父亲不会回来了......」

「父亲表现好的话,狱方会考虑假释他,又没真的杀人,不会关到死的。」

「你父亲去年在狱中自杀,淑芬没告诉你吗?」

他愣住,一直企盼能见上父亲一面,可没想到人竟自杀了,他一直满怀着希望能见上一面,却不知只是个空想。

「爷爷干嘛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高亢的声音连远在院子的叔叔都听见,进来关心发生何事。

「没事,小孩子,让他发泄也好,憋在心里难过。」

「二叔,你.....知道父亲死了?」他眼泪扑簌流下,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爸的事,谁都难开口,你最好回去问大嫂。」

「我想回家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你出去等,我去叫你婶婶出来。」

他回头看,爷爷眼眶含泪,他想父亲之死于他是丧子之痛,想必更痛更寒心。刚才他没忍住,对着老人家便是一顿咆啸,完全不是做人孙辈该有的礼貌,赶紧说声对不起。

「是我不好,爷爷别难过。」

「没事!只要你过得好,爷爷就开心。」

屋外传来汽车引擎发动声,听见二叔喊他,他抱起木箱和行李,刚准备踏出房门,又被爷爷叫住。

「我人老糊涂,差点忘了这个。」

「这是?」

「你爸的照片。」

「照片不是都被母亲丢了吗?」

「我手上还有一张,你母亲不知道。」

「谢谢你,爷爷。」

他握着仅有的一张父亲照片,走出房门,隐约听见爷爷说什么,可那些话已进不了他的耳中。

雯纹热敷着手腕,念结离体后四处乱窜,慌乱之际跌倒伤到。宫有推拿师的身分,现场帮她检查骨头状态,好在只是外伤而已,场面算是有惊无险。

雯纹用水结晶固定念,并将它们赶至淋巴附近,再由宫将念结挤出体外,不料念与念间相互排斥,光是反作用力,阿平的身体便震动不停,即使人在昏迷也首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既已动手,方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宫以拨筋反正的道理,一指力抗无形之力,双方在阿平体内来回攻防,彼强彼弱,最后是靠着念结反转缠绕自动松开方才解开。

可这只是一个,阿平体内有无数念结,宫的体力消耗快速,加上除念经验不多,不久便现左支右绌的两难局面,还好雯纹及时支援,将念转化成气体直接输入他的体内。

只是没想到后座力这么大,两人差点遭到反噬,念被逼出体外,汇聚合一后,往他们寻找附身可趁之机,雯纹用水结晶封锁行动,才终于化险为夷。

丰雄和可亦回来,见到两人狼狈的模样,一脸不解地帮忙收拾现场,再帮雯纹上药,用绷带固定肌肉,照宫的嘱咐这几日都要热敷,帮助血液循环。经过两人解释,方知王艾人的引荐无心插柳促成这一切,也解了阿平的危。

雯纹回家以后,头轻枕在丰雄肩膀休息,说接下来就是等阿平醒来,便能知道凶手的更多线索。

「妳忙一天,早点睡吧。」

「你先去,我马上来,我再看一下吴警官给的资料,看能不能理出更多头绪。」

丰雄进房后,雯纹翻开档案夹,从下午断掉的地方接着读,犯人编号:235,资料看过去没什么问题,翻页之际突然被上头一小行字吸引,墨水虽然有些褪色但笔迹清楚:曾持雕像攻击室友关禁闭1周。

雕像让他联想到佛头,且犯人入狱时不能携带个人物品,这必是后来所得之物。雯纹顾不上时间已晚,拨给吴季,电话接通后告知这个发现。

「我电脑还开着,将犯人姓名报来。」

「许宏国。」

「妳稍等。」

电话背景传来民众吵闹声,像是酒驾闹事。

「可有其他资料,像是身分证字号或出生年月日?」

上面写着犯人编号235许宏国,生日是1949年7月2日,若人还活着,今年已经六十八岁,应该出狱了。

「查无此人。」

「这是什么意思,代表人去世吗?」

「有可能,往生人口在另个资料库。」吴季那头传来电脑当机声,他喊了声安静,要那些在卡拉ok闹事的流氓安静配合调查:「我这边电脑出状况,加上有个案子,有消息我再回电。」

「没事,你先忙吧。」

「你们那边没事吧?凶手可有现身?」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雯纹看时间已晚,挂断电话后,准备进房休息。走到房门口,突然停电,四周陷入一片漆黑。最近电表经常出状况,保险丝断了好几回,怎么修也修不好,她摸黑下楼,在车库内找到电箱,手动复归后,转身上楼,后路却已被堵住。

大量黑色人形自墙壁涌出,发出强烈的怨,企图影响脑波控制雯纹做出自残行为。

怨是一种负面的念,将悲伤、愤怒、忌妒等各种强烈情绪凝聚在一块,像这样化为人形,雯纹还是头次遇见,且他们似有自主意识,发出的波似有声音夹藏其中。她试着抵抗,可脑中负面情感越来越强烈,身不由己地拿起园艺剪,高举过头,准备刺下。

临危之际,丰雄及时出现,人形一哄而散。

「雯纹,妳下来这么久,出什么事了。」丰雄看她脸色这么难看,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若没来,我怕是活不了。」

「好端端怎说起这种丧气话?」

「是怨,事情麻烦了,我们要立刻通知宫才行。」

雯纹怕是今天除念的事,凶手已经知道了,且能锁定她的位置,恐怕行踪早已被对方掌握。今次没有成功,下次只怕手段会更激烈。她不由得深吸口气,想知道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

母亲从机场打电话回家,她才刚出关,还在等待计程车,原本预计晚间六点就回到国内,班机遇到乱流,延误一小时才落地,让他自己料理晚餐。

他回到厨房,将炖好的芋头排骨端上桌,放着再闷一段时间吃刚好。为了帮母亲接风,他一整天都在备菜和研究食谱。

一小时后,计程车停在门口,他出去帮忙将行李推进屋里,边问她这趟旅行如何。

「你煮好晚餐?」

「妈,妳坐,我去添饭。」

他将剩下几道菜端上桌,有清炒牛肚、红烧猪脚和苦瓜咸蛋,还有一锅当归鸭汤,全都是今天下午煮的。

「这些菜你上哪学的?」

「爷爷教我做的,他說妳平常辛苦,又不肯回乡下,让我煮顿好吃的。」

「花了不少时间吧。」母亲夹起一口苦瓜咸蛋,放进嘴里和着饭吃,她没想到这趟回来,儿子变得这么体贴,人也似乎成熟不少。

「鸭蛋本身有咸味,我没另外调味。好吃吗?」

「好吃。」

「国外好玩吗?」

「所有事物都很新鲜,跟国内不一样。明年你考完联考,母亲送你出国,亲自去见识见识,但还是回家好,踩着自己家的地还是踏实点。爷爷身体好吗?过年看到叔叔们,可有礼貌?」

「妈教的,我都记得。」

母亲用了几口,说是在国外时肚子就有点不舒服,得去趟厕所,要他先吃。欧洲人吃的食物还是跟亚洲人不同,冷盘、甜咸不分的口味,还有每道菜的份量都是国内的一倍,她怕当地朋友误会,口味不喜欢也硬是送进嘴里,结果苦了身体受这种罪。

抱着马桶吐完后,她漱几口清水,清清口中的酸味,谁料抬头竟看见自己的脸,吓一大跳。她气呼呼回到饭厅,嚷着是谁让他装上镜子,竟然敢自作主张。

「只是一面镜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冷漠看着母亲,两人四目相接,气氛顿时一凛。

「去一趟爷爷家,规矩都忘了吗?跟你说过,讲话不要这样盯着人,不礼貌!」

「妈总要我低头,开口闭口就扯什么礼貌,其实都是爸的关系吧!」

「什么?!」

「这张照片是爷爷给我的,妈就是讨厌我跟爸长得一模一样,才会要我整天低头!妳就这么恨爸,恨到连自己的亲身儿子都不愿看到吗?」他语带挑衅,表情掺杂怒意。

「为了拉拔你,我付出多少心血。你却这么不受教,还出言顶撞长辈。」

「我知道,」泪水与鼻水掺合在一起,他努力克制自己崩溃的情绪,把话说完:「妈为了爸受很多苦,但我不是小孩了,有些事我该知道,而且妳也不该拿爸的错来惩罚我。」

母亲别过头,复杂的情绪全写在脸上,她没想到一顿饭吃得好好的,转眼却全变个样。

「我爸为何自杀?妳别想瞒我,爷爷和二叔都说了。」

母亲拉张椅子,坐下,顺手将眼泪抹掉,恢复平时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你以为他为了谁,还不是你!」

「为我?」。

「他死前,我去会过面。入狱8年,他头次提出会面请求。我去了,问起你,说想见你一面。」

「妳拒绝?」

「没有。我答应他下次带你一起去,我真的打算把事情都告诉你,如果不是他自杀,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谁知道,我再见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只留一封遗书,信上写着要我小心黑色人形。」

听见黑色人形,他失神将捧在手中的碗摔到地上,母亲察觉他表情不对,反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他避开母亲的视线,怕不小心说溜嘴,更不知道能不能说。

「今天把话说开也好,我也不知能瞒你多久。」

母子二人沉默许久,他问:「妳真不想见到我这张脸吗?」

「我不是不想,是不敢。见到你,我就会想起你父亲,我爱他。」母亲趴在桌上,埋着头哭出声来。

「妳恨他吗?」

「我恨他什么?」

「妳恨父亲伤害人让妳难堪,他还用儿子绑住妳,连一句交代都不愿给妳。对吧,妳恨他吧?也恨我吧?」

「没有,我没有,妈真的没有。」

「那妳跟谁出国?」

母亲没接话,她不为自己辩解,她是法官,知道这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

「我要搬回爷爷家,这家我无法待了,也不想当绊脚石。」

「你在威胁我?恐吓自己的母亲吗?」

「这张脸是我和我父亲唯一的血缘证明,我会与他一起度过接下来的人生。既然妳不想看到,那我自己走。」

他上楼,过一阵子提着行李下楼。母亲见状,拦着,不让他离开。

「你站住,我还没答应,你还没成年就得听我的。」

「爷爷答应了。」

「上大学,你想去哪就去哪。在这之前,哪里都别想去,我才是你的监护人。」

母子对峙,他知道自己没地方可去,即便逃到爷爷家还是会被带回。他将皮箱摔在地上:「今后我不会再低头了,绝不会。」

「请便!」母亲说得绝情,不容任何反驳。

他回到房间,望着窗外大雨,觉得今夜好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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