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到下班时间,雅子和与智一刻也不想多待在医院,他们前往梁家,屁股还没坐下来就开始解释来龙去脉,梁一问
迟迟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未给他们一个明确的回覆,反让气氛更加沉重。
「梁叔叔我该怎办才好?」雅子问。
「妳靠近点,待会发生任何状况都别动,受伤我可不管。」梁一问反手持刀,刀面贴在雅子喉间处。雅子不明就里,眼
睛看向与智,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用鼻子嗅闻刀面,点头确认:「两股强大的念互相交缠。」
「这话什么意思?」
「等会再谈,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妳除念。与智去庭院等,别在这碍着,免得又多一名伤兵。」
与智自然想守在雅子身边,可当下只能按梁一问的话做,别无他法。
「试试看召唤貂吧。」
雅子一发想,刺耳声再度徘徊于耳中,她下意识想解除发念状态,梁一问却让她继续别停。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念。」
「念!」
「寻常人是单纯的失去记忆,可妳是除念师,体内异性相斥,才会形成如此刺耳声。」
「那我该怎么做?」
「我给妳的指南手册读过没有?」
「读过。」
「听音辨位,妳是除念师,出什么事都得自救。」
梁一问的提醒,对雅子有如当头棒喝,她忍着头疼,发动念与貂做到意识同步,双眼逐渐聚焦,从破碎的音波中见到模
糊形影。
「看见什么了?」
对方形影由远至近,雅子也渐能适应噪音看清念的轮廓:「长尾、红毛、尖鼻,还有......一对狐狸眼!」
她清楚见到红火狐狸,站在月夜的高岗上,发出凄厉的叫声。
「红火狐狸很悲伤......」
「不要感受情绪,赶紧将貂同化成它的模样,将愿回收,否则......」
梁一问话没说完,两人同感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环伺周身,强如梁一问这般身经百战,也不免有些慌了手脚。
「交给我对付,妳只要专心同化。」
梁一问迅速打开念雾掩盖两人身上气息,雅子顾不上其他,强制以形代形,将貂拟态成红火狐狸,将体内的念悉数回
收。成功以后,压迫感同步消失。
「差一点,我和妳就危险了。」梁一问解除念雾,空气中有股牲畜味:「是它被吸引来了!好强的执念,竟能化成生物
幻。」
与智见到一股强大的念笼罩着梁家,身体竟也被震慑住不能移动,直到听见两人讲话,状况方才解除,顾不上是否有危
险,非得进来亲眼确认雅子平安才放心。
「若对方有意要制雅子于死地,便没这么容易。」
「可这样做的用意何在?」与智问。
「恐吓。」
「梁叔叔,为何榆阿姨要我来找你?你们两个认识吗?」
「我和她多年深交,不算朋友,只是一起共事过。」
「她是除念师?」
「她和我一样,都没资格再用这个称呼。」
「这话怎么说?」与智问。
「受念控制的人,已无法除念,他们被称为罪念师,为念所缚,共体受罪。」
两人方才理解当日梁一问提及罪念师时,表情为何如此落寞且避重就轻不用细谈。
「貂吸收的念要如何处理?」
梁一问拿出一只绝念箱,箱身用特殊石头打造,可隔绝念或污染物,他让雅子想办法将念放入。
雅子在脑中排演各种办法,貂的胆子小,一受惊吓便自己解除同步状态,所以手段必须温和,至少不能像人类酒醉催吐
这么极端。正巧见到屋外有只猫跳上墙,她心中有谱,只能那么做了。
她催动貂,将念吸收入体,两种不同的念互相排斥,犹如水与油般不能相容,可油冷却后凝成固体状的脂肪。这是雅子
要的结果,她让貂模仿麝香猫,将无法被消化的念犹如咖啡豆排除体外,将红火狐狸的念凝固成一块块的「脂」。
貂一脸痛苦,不得不照做,雅子见了也于心不忍,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做法,只能委屈它。
与智趁着这时追问更多细节,他对梁一问说自己和榆华都已没资格自称除念师耿耿于怀,也好奇他们如何认识。
「打从我踏入除念师的领域就知道彼此,后来还一起共事过,很久以前的事了,记着也没用。」
「你和她的关系就这么简单?」
梁一问发出轻笑,讽刺与智思想幼稚,只知道往男女关系联想:「我不会喜欢她,那个女人太难测了。上回她来见我的
时候,你们在门口擦身而过,你对她的印象如何?」
「你之前见过阿姨?」雅子已将脂放入绝念箱,加入他们的对话。
「上回妳和榆君餐叙,我单独来找梁叔叔时有过一面之缘。若换成我,应该也不会,她浑身散发着让人恐惧的气息。」
「想不到有这层关系,绕来绕去好像事情都发生在身边。」
雅子的感叹完全是发自内心,自她成为除念师后,觉得所有的巧合都似有人刻意安排过,只能顺着感觉走。
「行了,别岔开话题。」梁一问清清喉咙告知,上回是他主动找榆华来,为的是索讨一段恩情的代价。
雅子更在意榆华能借着言语干扰大脑和记忆的运作,她听过阿平提起,能力强大的除念师甚至能做到一语成谶,显然对
方有这种本事。
「她当然能做到,她可是专攻言幻的高手,还能令人产生幻觉,活在想像世界里!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圈套,会慢慢
侵蚀她的内心,等发现就来不及了!」梁一问说。
「圈套?」
「妳身上中的念,是由两种不同系统的念所构成。」
「这么说,红火狐狸只是其一?」雅子问。
「另一个呢?」与智也想知道答案。
「那是源自于大自然的愿,跟红火狐狸的怨完全不同。」
「若我能将念回收,或许能帮忙......」
「照现在这状况,妳自己办不到,可若是加上与智还有点机会。」梁一问意有所指的贼笑。
「他又不懂念。」
「该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年轻人。」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
「雅子,妳就不好奇为何尖叫声能被铜铃之声中和吗?还有,他的铜铃怎么来的?」
「这......梁叔叔你这是添乱。」
「我可什么都没说。」
与智知道纸包不住火,握起雅子的手,带她离开。雅子也大概猜到与智有秘密,一路上不说话,等着他给一个合理的解
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一问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越发觉得有意思。
「雅子,妳开门再说。」
与智回家后坦白一切,雅子听完后,一声不吭走回房间,任他怎么拍门都不回应。两人隔个门沟通,都快一个小时。
突然房门打开,雅子看与智一眼,转身回到床上。
「妳气消了?」
「我不是生气,是纳闷。」
「纳闷什么?」
「你有事瞒着我,我却没发现,不是说好要坦诚相告,彼此不能有秘密吗?」
「妳听我解释,这都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你们男人真差劲,说谎就说谎,非得扯些有的没的。总之,现在不想听,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能待在旁边吗?」
「随你。」
与智自知理亏,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雅子。雅子躺在床上不动,双手枕在后脑勺,眼睛盯着天花板,沉默不语。
「喂!」
「叫我?」
「不然这房子里还有别人?」
「说吧,妳问什么我都回答。」与智摆出土下座的姿态,表情诚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与智以为雅子问的是帮忙成羽调查黑影事件,承认当初是他和阿平一起对付黑寡妇,谁知是要自己从头开始交代,只好
承认从小就看得见念。
「爸妈知道吗?」
与智摇头:「我爸妈那么铁齿,只相信科学能证明的合理事件,我说了只会被当成神经病。」
「那你为何瞒我?我又不是看不见,还有阿平,竟然也帮着你隐瞒。」
「对不起,这全是我的私心,是我错了。」
「如果不是梁叔叔,你要瞒我到何时?」
「我会一直瞒下去。」与智说这话时口气坚定,尽管原因连自己都说不明白。
雅子头歪着看他,拍拍床,让与智躺下:「趁现在坦白从宽,过了今天可就不轻饶。」
「没了,我发誓。」
「随便发誓,没诚意!而且梁叔叔说过,看得见念的人,誓的作用力比一般人强。」雅子拦下他的手,说自己不是这个
意思。
「不气了?」
「我气,当然生气,可为了这事跟你呕气,倒也不必。」
「这么说,是原谅我?」与智凑过去,主动求饶。
「少来,除非......」
「除非什么,只要妳說的出口,我都照办。」
「我爸的生日礼物?」
「我付!」
「我要tiffany项链?」
「我买!」
「好吧,勉为其难先不跟你算这笔帐。」
两人躺在床上闲聊,把心头的结说开,心情好转,身子也跟着乏起来,累了一天,准备熄灯睡觉。
「等等。」雅子声音听起来怅然若失。
「怎么了?」
「哎,错失成为神雕侠侣的机会。」
「什么神雕侠侣?」
「杨过与小龙女,你要是除念师,我们就能出双入对。」
「现在早就人人称羡。」
雅子今晚操控貂,放出太多的念,一会没说话,已经睡着。与智平常听着她规律的呼吸声,也能很快入眠,可这晚脑中
一下晃过太多回忆,反而越来越清醒。他怕打扰到对方休息,走出房间到客厅,自己一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度过一夜。
榆华坐在客厅窗边,望着山下夜景,明明是一座繁荣城市,却无法打从心底喜欢。她和榆君冷战数日,没再提过红火狐
狸,可两人都心知肚明,事情还没结束。
这几日,榆君工作回来,除了晚餐时间,都待在房间里,鲜少出来。今天总算愿意下楼,愿意跟她待在同个空间。
「过来喝杯艾草茶吧,端午节时烘的,净净气场。」
母女俩对坐,低头啜饮,专心喝着艾草茶,似乎都在等待开口时机。
「两天前我和雅子通过电话。」最后,还是榆君先打开话头。
「说什么了?」
「把我知道的通通告诉她,但电话里不好讲,打算见面再细谈。」
榆华对这个决定不置可否,可她若是反对,免不了又得跟榆君冷战,只好不作声表达自己的立场。
突然大门铃声响,吓了两人一跳。山上入夜后少有人烟,邻居也不是好事者,鲜少上门。这时有客人来访,相当少见。
榆君轻手轻脚移动到门前,抓起雨伞出声询问是谁。
「是我,榆君。」
听到雅子的声音,榆君这才放下心。她打开门,她旁边陪着与智,后面还有一位陌生人,夜晚还带着墨镜,应是眼睛有
什么状况。
「深夜来访,真不好意思,不过今天来是有要事想当面跟榆妈妈讨教。忘了介绍,这位是梁叔叔,也是阿姨的朋友。」
「我妈有朋友?还真是意想不到!」
榆华从客厅走出来,一脸深沉,两眼吊起,犹如一只狐狸精现身,雅子见到她,想到上次见面时的不愉快,不觉握紧与
智的手。
「这才和榆君聊到妳,人就来了。」榆华这话对着雅子说,可眼睛却盯着梁一问:「你也来了!别站在那讲话,进来
吧。」
客厅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下,榆君帮大家倒好茶后,坐到榆华身边,小小的空间从没有过这么多人,她头次意识到原来屋
内环境这么狭小。
「雅子,这么晚怎么来了?」榆君问。
「有件事非来不可,也非得当面说。」
「若是红火狐狸的事,我代我妈道歉。」
「没事,已经都处理好。」
两人像平常一样牵手,与智脸上露出复杂表情,榆华看在眼里不作声,问他们今晚来此的真正目的。
一直坐在身边的梁一问,脸上挂着奇妙笑容,亲切地询问榆君今年几岁。
「30岁。」
「可有哪边不适?」
「不适倒没有,只是容易疲惫,每天上班回来就想睡。」
「看来,我和妳妈可有话聊。」
榆华脸上的笑容消失,嘴角仅存的笑意,此刻看来倒像是根拉紧的弦,随时会断。
「现在是萤火虫季,难得人家上山,带雅子去看看吧。」
「但......」榆君知道母亲这么说的用意是支开他们,更想知道谈话内容。
「走吧,我还没看过萤火虫呢。」
雅子拉着她走,榆君只好妥协,不情愿地离开客厅,临走前还是多嘴提醒他们有话好好说。
与智原想跟着两人一起去,夜深露重加上这里又是山上,说不准有野兽出没,可榆华让他坐下,哪里也不准去,口气更
像是命令而不是建议。
「你待在这,她才能放心。」梁一问出声缓颊,与智再看榆华丝毫没有退步之意,乖乖坐回桌前。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
「该不会这些事是你搞出来的?」
「不关我事,只有心思重的人才会这样想。」
「事情你知道多少?」
「愿和怨共存,至于原因可得由妳来解释。」
「这是我家的事,劝你们别管闲事。」
「可那孩子等得了吗?」
「我会有办法。」
「办法?恐怕快失控的不只她,还有妳!」
榆华的身体微微颤抖,起初与智以为她在生气,但仔细看那是害怕与恐惧的表现。
「妳怎么做到的?」
「哪件事?」
「妳女儿。」
「怎么来就怎么去。」
「把人藏在眼皮子底下,确实高招。」
与智眼睛瞄到墙上的画,发现画里的人脖子上有道特殊印记。榆华注意到与智盯着自己身后,说出画中的人是榆君的哥
哥。
「原来还有个儿子,人呢?」梁一问说。
「已经不在。」
「若被红火狐狸选中有何特征?」
「身上带有狐狸胎印便是。」
「妳如何把人藏在眼皮子下?」
榆华咬紧嘴唇,眼睛上吊瞪着梁一问,简单回答「相反的愿」四字。与智特别在意相反二字,看梁一问表情似乎也是。
「那我再问,怨何时会解?」
「满四十岁那天,我只能说到这么多。」
突然,外头传来尖叫声,榆华丢下他们立刻冲出去。
「与智,快跟去!」
「那你呢?」
「别管我,快去,迟了我怕雅子会有危险。」
与智走出去,见到榆君躺在大门外昏迷不醒,雅子正在旁边尝试将人叫醒。两人都是医生,知道不能随意搬动,好在脉
搏稳定,没有生命大碍。
「人好好的怎么会晕倒?」
雅子低着头不敢回答与智的问题,梁一问拄着拐杖走来,看了一眼,登时明白怎么回事。
「说好别轻举妄动,妳喔。」
「这是意外,榆君她......」
榆华推开雅子,恶狠狠地瞪着她:「谁准妳自作主张!」
「先将人送回屋内再说。」与智一旁帮忙缓颊:「不论雅子做什么,她绝对没有害榆君的意思。」
「好心也会做错事,知道这么做,可能一切都前功尽弃。」
「错了也好。」梁一问说。
雅子听不懂,好奇问前功尽弃的意思,梁一问只再补四个字「千谎难圆。」
「别说!」榆华咬着牙吐出每一个字:「算我求你。」
「再隐瞒下去,她会没命。」
听见没命两字,榆华终于放弃最后一丝挣扎,肩膀垮下,似是默许了。她本就比任何人更清楚榆君的状况,又何尝不知
纸早已包不住火。
梁一问代榆华说出口,让雅子检查榆君身体。她不明这么做的用意,可似乎只有这个方法能回答现在状况。
待梁一问和与智转身回避后,雅子掀开榆君上衣,结果不只胸部平坦、喉结明显,下半身鼠蹊部鼓起突出,手也比寻常
女生大许多。她脸色先刷白,又翻红,顿时站不稳,觉得天旋地转:「骗人的吧?这种谎话只要看身分证,不就穿
帮。」
榆华满是无奈,清清喉咙后,回答她的疑惑:「榆君生下后,我先生便死了,我答应过他一定要保住孩子。思前量后,
只能抹煞他是男生的事实,不只欺骗他,还有我,以及所有认识他的人,这样才能骗过怨。」
「『相反』的愿,原来是这么回事。」与智说。
「言语能伤人,也能骗人,何况我擅长利用言幻除念,要骗过一般人轻而易举。可若是遇到脑识强的,就有拆穿识破的
风险。还有一点,距离也会影响言幻的强度。可后来发生一件事,彻底消除我的疑虑。
君君还小时趁我不注意偷跑出去,后来迷路回不了家,幸好遇到好心送他回来。他吓得大哭,怕我责骂。结果这位陌生
人为他求情,喊他妹妹,还夸他可爱。」
「这有什么不对吗?」与智问。
「他告诉对方自己是女生。」
「那便是他的天赋。」梁一问看雅子两人还没弄懂,多嘴一句。
「什么天赋?」雅子问。
「梁一问跟你们说过愿和怨吧,怨是红火狐狸的怨恨,而愿是我们家族向大自然祈愿得到的天赋。」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弄懂怎么回事,榆君也得到了散播言幻的家传本领。
「从那之后,我训练他逢人就自我介绍。不光是语言,文字也很有效。一直到现在都没被人拆穿过,直到你们出现,梁
一问便算了,可你......」
与智点头默认:「我以为他有性别认同障碍,没想太多。」
「看来你也有除念师的潜力。」
「心理或是环境因素或许能瞒过,可是生理结构改不了,尤其一到青春期,男女性征便会出现,他难道没疑心过?」雅
子问。
榆华取下榆君的项链,递给雅子。凑近看,水晶里头竟有细致的女体图。项链左右晃动,女体活了起来,宛如活人之姿
显影在瞳孔上,重叠在榆君身上。
「那是念,别当真了。」梁一问的声音,把雅子拉回到现实。
「如此,明白了吧。」
与智问:「您打算瞒他多久?」
「等过四十岁生日,我会亲口坦白。」
「他知道自己是男生,能轻易接受吗?这可是关系到他的前半生......」
「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雅子说。
与智正想反驳,梁一问出声喝止:「孰对孰错,外人都无从评断。」
「话已说完,你们都离开吧,不准再来。」
「一时半刻,想走还走不了。」梁一问说雅子方才发生何事。
「榆君问我怎么解除阿姨对我设下的念。」
「接着说。」
「说完以后,榆君想试试看。」
「这是为什么?那孩子应该不知道箇中缘由,也不知道自己被怨挑中。」
「她的颈后出现狐狸印记。」
「他竟没告诉我......」
「榆君猜到印记出现的原因,怕阿姨担心,所以要我试试看,不过他还不知道这个诅咒只对男生有用。
一开始很顺利,可后来念太过强大,他的身体吃不消,貂也因吸收念过度而膨胀变形。我怕再下去有危险,立刻收手,
就在这时引出身体的念瞬间倒流,接着......」
「接着什么?」榆华紧掐着雅子的双手,表情像是索命厉鬼。
「空中出现一只巨大的狐狸,飞入他的身体。」
「不說妳儿子,看看自己吧。」
梁一问将墙上挂的镜子取下递给榆华,榆家四处都摆着镜子,为的就是随时注意狐狸印是否出现。如今,连她的颈上也
出现报复的印记。
「为什么连我也?」榆华不解。
「欺骗,妳和前人没有太大分别。小心,她身上的念变强了,快退到我身后。」
榆华受到念影响,加上榆君昏迷,心绪不宁,嘴里喃喃自语:「没有你们该有多好,付出代价、付出代价吧!」
未及阻止,雅子和与智已凭空消失,梁一问自己也不知身处何地。
「大家去哪了?」雅子睁眼后,发现自己身一处白色空间,一眼望去见不到尽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不可能连
身体移动都不知道,这里应该是另一个空间。」
「仔细找找吧,一定有出口。」
与智陪在身边,心想幸好两人没有被分开,可下一秒,白色空间出现异动,大量黑色液体自头上落下,两人慌乱躲避。
黑色液体落到地面瞬间,窜起高矮不同的柱形物,同时地面又吸收黑色液体,向外产生渐层螺旋。分心之际,两人已被
包围,突然一根巨柱横生生自地面隆起。速度之快,两人不及抓住对方,被迫分开。
地面不停震动,两人光维持平衡已自顾不暇,眼见距离逐渐被拉远也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变动缓下,他们总算看清楚空
间变化。
两人各自站在一座山巅,雅子被奇石怪岩围绕,与智站在山谷溪豁的交汇点,底下慢慢刷淡像是飘起白雾。
「雅子,这看起来像不像水墨画?」
「难道我们在画里?!」
「榆君说过他母亲擅长水墨画,又在外头开班授课,这一切应该都是她搞的鬼。」
「现在怎么办?」
「找个地方会合,妳看下面,那里有块高地,到那里去。」
「好。」
与智往下走,双手碰到之处立即晕开。凑鼻一闻,是墨的味道,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两人距离逐渐拉近,只差几步便会合,突然空间似有感应,窜出一股洪墨化成急流,横生挡在面前。
「与智,你的手。」
雅子指着与智沾到墨水的身体部位,逐渐融入白色空间,并出现干燥纹理。情急之下,她发出念雾阻挡,不及深思,一
脚踏入急流,从墨上行走而过,来到他的身边,忍不住激动拥抱彼此。
「这若是在画里,只要划破纸就能出去,可惜手上没任何可用之物。」雅子说。
「倒也不用麻烦,纸能吸水的负荷度有限,自然会破。」
「水墨画一般用的是宣纸,宣纸分成生、熟、半熟。从方才我们手碰触到墨,它没有速干,代表吸水能力不好,这该是
熟宣。」雅子曾听莹美讲过纸的种类,没想到会派上用场:「熟宣容易有漏矾,漏矾是纸面上的胶矾掉落,会造成纸渗
水。」
「该怎么做?」
「反覆让它吸墨!」雅子望过去,发现有一处特别黑应该是积墨处:「那里,过去吧。」
两人朝着积墨处前进,明明笔直移动,却无法拉近距离,忽远忽近,弄得他们一头雾水。
「方才妳怎么过来的?」
「我发出念雾阻隔,本以为墨水会绕过我往周围散去,可他们却没反应,好像不在同个水平线。」
「目测是直线,走的却是斜线。我懂了,这里是二维世界。空间内缺乏立体面,妳看。」与智向上走一小步,可人却移
动到雅子的右侧:「三维空间是xyz面构成,一开始我们各自在x和y面往中心点移动,看是直线其实是斜面。积墨处在z八壹中文網
点,这里又是二维世界,得把空间平面化,才能找出直线距离。」
「所以我们以为在前面的z点,其实是在........」
「我们的头顶上方!」
「可没有任何施力点可攀爬,该怎办才好?」雅子说。
「那就借墨一用,找东西沾墨自己画出路来。」
「沾墨?有了!」雅子呼唤貂,并将它的尾巴变得又细又尖:「貂毫笔,给你!」
「我?」
「动手术可以,画画我天生弱项。」
与智不知该如何和貂相处,显得笨手笨脚。雅子抓住他的手,学习适应。
「这样,才不会弄痛它。」
「它摸起来和真的一样。」
「一定要相信它才行,上吧。」
貂用脚将全身攀在手臂上,一人一兽对到眼时,与智能感觉到貂的心情与波动,明白平常雅子所言不虚。他握着尾巴沾
墨,目测积墨处的距离,向上拉花扯出一条斜线再涂满方格。
两人踩在方格上,边画边爬,墨水被脚踩过后,不久晕开。
「等会要怎么下去?」雅子问。
「z面在二维空间不存在,我们走的是一条只能进不能退的路。」
雅子噤声,明白这是拿命在赌的局。进入触手可及的距离后,与智命令貂将方才剩的墨往凹处渗透,只差一点就可穿透
纸。
与智将念集中于另一只手,一记勾拳往漏矾的位置打,不偏不倚打中最弱处。纸发出破裂声,从中间破一个大洞。
一眨眼功夫,与智和雅子回到屋子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原地,只有地上多出一张毁坏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