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粒尘、每一粒沙,都有意识。
地球刚诞生时,环境相当恶劣,有如一颗发热的球,连大气层都还没稳定,后来降了一场上百万年的大雨,慢慢降温,走向一
个适合孕育生命的星球。
盘古大陆形成,又因板块变动而分离,四分五裂,原本藏在海底下的地层受到推挤,露出海面,成就高山、平原和盆地,
第一个细胞体出现,从海洋逐步往陆地发展,很长一段时间地球被所谓的爬虫类占据,后来进入冰河时期,身体能保持恒温的
哺乳类取而代之。
又是一段漫长岁月,灵长类发展出靠双足行走的能力,但从双足行走到掌握工具和火而开始进入文明创造的阶段,还有一段路
要走。直到语言和文字的诞生,它,才真正第一次存在。
它从还是一粒微尘时,就一直待在这,结合、挤压、变形,都发生在岩层之间。即使陨石掉落,也从未露出地面过,只能靠着
振动感知外在变化。
陨石掉落的巨大破坏、板块推挤的辗压、地震的松动崩塌、生物的来来去去,振动建立它对世界的想象。
这块土地在近五百年开始有人类居住,这也是一切剧烈改变的开始
人类出现后,它有自己的名字,一开始是「卡揆鲁」,意思是后山,一支已消失的原住民族─达拉尼,惯以这个名字称呼它。
达拉尼族人奉它为神,部落一旦发生重大灾害,就会前来举办祭典,期此抚慰神灵,这是它最快乐的时光,在舞步及悠扬的歌
声中,所有一切不好的也仿佛归零。它虽被称为神,其实只是个精神象征。
后来,达拉尼人感染天花,几乎全族灭绝,剩下没死的归入邻近的小部落阿鲁本族。阿鲁本族崇尚自然,山是父亲也是母亲,
抱持敬畏的态度但保持距离。偶而有人到访,只稍作停留,鲜少打扰。
进入kame时代,它的噩梦来临。
kame在日本语中是乌龟,日本人在它的身上打入钢钉,开辟一条上山道路。过去不管达拉尼或阿鲁本人,上山靠的是跟自然
妥协,利用工具,刻苦地爬到山顶。自从打上钢钉,锁上铁索,任何人都能轻易来去。
日本人不单开山辟路,又恣意将它指定为某一个神,赋予一个名字「磐石社」。
他们藉由仪器知道山体里面有一块巨大的化石,若不是岩层松动、开发风险太高,被视为神体的巨大化石,早已经见于光明。
它,就是那块化石,再次被当作神,承受来自八方的念。万物都一样,背负太大的责任,本体会从内部开始崩坏,自我消灭。
幸好,kame时代没有持续太久,新的人类来访,将它改名为玄平。玄,黑中带赤的颜色,表达地质特色。平,坡缓,正好跟
现实不符,有敬畏之意,希冀山能载人育人,不夺走任何性命。
世人渐渐忘记磐石社。回归平凡,它再次做回一粒微尘,不须心系苍生,只要做回一粒小到不能再小的沙。
可事与愿违,念的破坏是持续性的,只要起念的人不死,中心瓦解的速度不减,伤害就会继续。
什么事都无法做的它,只是虚有其表,连神都撑不上,正因无法实现任何愿望,才会任由那些念毁灭自我。
当山自己都放弃自己,成为不毛之地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就在不久前,大神来了,来者声声呼唤它的名字,一个它极想忘掉的黑历史,偏偏他们就是因此结缘。
「磐石社、磐石社。」那人站在黑暗的夜空中,双眼盯着夜空中的众星,眼球瞳孔里只有黑暗,比夜还深的沉着。
「谁?」它的声音通过岩层通过树传达到虚空之中。
「我,大神。」
「这世上还有其他的神吗?」
大神向它解释,自己也是被遗弃的神明,同在kame时代诞生,竭尽所能的守护人类,最后受到背弃而离开。如今归来,他要
创造一个信仰恒在的新世界。
「加入我吧。」
「不,我只想做回一粒沙尘,顺着时间变化,变化发生在眼前,能做的只有接受。」
「你的存在是如此庞大,不应该推却使命。」
「我在这里待着,因为我该在这里,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等到你想清楚后,我会再回来,但神还是该有神的样子。」
大神不问意愿,只问因果,源源不绝的念渗过大地灌入化石,磐石社三字从此占据所有的感官。
它是磐石社,是守护这块土地的信仰。透过奥石区散发强烈的执念,夺走一切生机,直到新生诞生为止。
今日,山上来了两个人类,对方跟一般人不同,竟也可操作念,用它侦测,甚至试图从意识触碰「神」。
磐石社感知到威胁,早一步压住对方,限制行动,但有个东西不小心进来里面,彷彿听见它的求救,一直往最里面探险,那是
一只母螳螂。
两人维持着不动姿态,全身定格,幸好,四肢虽无法动作,嘴还能动。
「奥玮,这下该怎么办?」
「别急,你维持这个姿势多久?」
洛斯也不知多久,可是从手上已经开始有水珠,估计超过十分钟以上。现在,血液不循环,隐约觉得有点麻,肩膀也觉得僵
硬。
「会不会是石达鲁?」洛斯说。
「什么是石达鲁?」
「部落的石精灵,喜欢恶作剧拍人肩膀,被拍的人要是回头就全身不许动。」
「姑且不论石达鲁存不存在,若是有,祖灵也该有警告。照我说,这是念造成的。」要是平常时候,奥玮只消开启次元缝隙,
打乱粒子排序即能揪出对方,现在处于下风,他得另寻方法才行:「太阳就快下山,天色一暗,对我们越不利,动作必须快
点。」
双人都宛如肩上压着一座山,无法轻易动弹。奥玮能感觉到周围的粒子穿过身体,感觉就像流沙般,将体力一点点卸掉。再不
快点,恐连缚鸡之力也生不出来。
「洛斯,这时只能靠你。」
「我?」
「用声音扰乱它。」
「这......」
「随便唱些什么都好,我需要空出手,才能发动念。」
希望全放在他身上,洛斯不行也得行,硬着头皮上,一开口就是颂赞自然的古调,不仅没减轻施加在两人身上的念,反而更
强,两人的脚往地面陷下,膝盖发抖,表情更显狰狞。他把每种曲风都尝试一轮,唱得口干舌燥,仍无半点进展:「不行,
我......我放弃!」
「谈什么放弃,都还没除念呢!」
这话对洛斯有如当头棒喝,他提醒自己振作,不要忘记对阿法还有部落的承诺,用心回想还有哪些古调可用。
「分开行动后,你那......有什么状况?」奥玮以为线索就藏在过程里。
「我发现古怪,四周听不见任何声音,后来用身体感应念,发现这里有状况。」
「感应时,对方有察觉吗?」
「这......好像有,可我没摸到它的旋律。」
「你若是它,会怎么做?」
「想办法知道我是谁。」
「刚才说,你听不见声音,是耳朵出状况,还是声音本身?」
「声音......好像被刻意屏障。」
「该不会」奥玮话讲到一半,脖子象是被掐住,一口气上不来。对方抢先出手,这下成了无声之徒。
奥玮摇头加上点头,洛斯好不容易弄懂意思,对方惧怕声音,也是四周悄然无声的主因。
洛斯疑惑对方为何不连自己的声音也一起夺走,发现木耳环扬起,明白是祖灵的庇佑,才能抵抗这股外力,却也因此收不到神
谳。
当务之急,洛斯需藉由声音让对方现行。旋律顺应自然而生,但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他思考曲调,想起车上曾问奥玮如何让念
显现眼前,答案是想象。
「把念跟自己熟悉的人事物联想在一块是最初阶的方法,再进一步,你能凭空创造它。」奥玮空出右手,拉出一个次元缝隙,
缝隙本身象是一个口袋,他解释这是想象缝隙的模样而来。
「我也能吗?」
「话我不敢打包票,但若是你,一定行的。换我问了,你最喜欢的歌手是谁?」
「xavierrudd,澳洲音乐人,那张专辑spiritbird,百听不厌。」
「原因呢?」
「很有画面,带点在旷野奔跑的感觉。」
「下回唱歌,你模仿他看看。」洛斯表示不解其中意思:「试着打开歌曲中暗藏的风景,那也是一种方法。」
洛斯想起这番话,再次唱起古调,前面的旋律并无不同,后面却截然相反,他用歌声创造世界,他要吸引虫鸣鸟语,他要招来
万兽朝拜,他要恢复大地生机,他要云自然流动、风自然吹拂,他要恢复自然原貌。
一切不存在现实中,一切存在于他的歌声中,他的想象,歌声能创造画面,洛斯用声音拼起比真实更真实的幻境。
现实改变了,或者说,这里已经不是现实,而是念域,洛斯是大自然勤劳的蜘蛛,他用歌声织起一张网,将对方与奥玮包裹进
来,猎人猎物的位置改变,取得短暂的「先机」。
身体能动的瞬间,奥玮瞬间打开次元缝隙,打乱周围磁场,重力瞬间失序,隐匿暗处不受影响的庞然大物正是目标。如此巨大
的念,他还是头次遇到,也已超出塑形能处理的大小。
一个闪神,动作比起刚才慢许多,他转头看洛斯,已差不多是极限,维持念域需要消耗更多体力,甫接触念能做到这种程度已
经不易。
无论如何不能错过机会,必须给对方重重一击,奥玮准备出手时,看见那只母螳螂。原本失去联系,还以为它被吞噬,想不到
正好在对方体内。
宛如看见救命稻草,他瞬间拟态,意识跟螳螂接上的瞬间,跨越空间发出攻击,螳螂最强而有力的就是双手镰刀,不料对方却
无动于衷。
蝼蚁如何能撼动泰山,这点攻击对敌方而言不痛不痒,反而曝露念域的存在,它掀起激烈震动瓦解他们的努力。
不过,这就够了,奥玮要的就是它注意力分散,如此一来,他们总算在现实中恢复自由。
念域里,奥玮只能发挥五成力,回到现实可不一样。经此一击,他已确认对方躲藏的位置,不在地面上,而是地底下。
瞬间打开数个次元缝隙,二话不说发出念波攻击。
发现对方护着特定位置,遭受攻击也不躲不避,推测应该就是本体所在,奥玮将全部的念聚集在一块,压缩、旋转,组织成一
个极不稳定的小球,放近看,他用周围磁场的sn特性,粒子互相推挤排斥,已达一个爆炸边缘。
他将次元缝隙当成弹弓,往后拉,使出力量之大,几乎能看见青筋浮在表面上,每一条肌肉纹理都因用力过度而紧绷。
发射,穿过物理空间,击中目标,瞬间,两人都听见什么东西击碎,地壳一晃,摇动好几秒后,终于停下。
「成功了?成功了!」洛斯自问自答,鸟叫声、虫鸣,还有水珠落在水面的清澈响亮,各种声音突然涌现,几乎快麻痺听觉。
奥玮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回头笑答:「差点,我还以为我们回不去。」
就在两人放松之际,磐石社巍然而现。
巍然的磐石社,从地底下冒出,两人不觉间已进入念域。
高耸的石鸟居,前所未见,扬头也看不见顶点,奥玮退后几步,方能将整座鸟居尽入眼里。组成鸟居的三根岩柱,表面粗糙,
看起来经年累月的曝晒,外层早已被掏尽,露出石芯,颇有历史。
「小心,不知对方会从哪冒出。」
奥玮提醒一脸好奇的洛斯,不要随便乱走。话虽如此,四周感觉不到任何杀气,刚才的庞然大物已然消失,他怀疑是拖延之
策,放出空间粒子寻找出口。
「洛斯,你去哪?」
他一人径自往内走:「放心吧,奥玮,我觉得对方没恶意,祖灵也说往里边移动。」
穿过鸟居,两旁石灯笼装饰的参道尽头是百多阶的阶梯,不是向上,而是向下。阶梯越往下,四周光线越暗。进到深处,洛斯
发现地上的石头在发光:「好美,这叫什么?」
「该是夜光石,拍卖会常见的座上宾。」
闻言,洛斯发出感叹:「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人的魔掌。有句话说,地球上最大的污染源就是人类,一点也没错。」
洛斯接受阿法的请托后,一直想问大自然为什么生气。
山上长大的他,从小跟着阿莫和洛垮打猎和采摘植物,自然是他们的母亲,提供粮食的善意之方。
阿鲁本族人对天灾是拥抱而非惧怕,他们认为所有的灾祸都是一种警讯,旱灾导致五谷不生是水精灵的提醒,台风来袭吹倒房
屋是风精灵的警惕,学习相处、学习适应,才能真正克服自然带来的威胁。
但这次不同,阿法表明这是神降下来的灾厄,人类必须检讨,真正面对错误,才有可能获得原谅。
除了土地开发过度,洛斯认为阿鲁本族人慢慢被汉族同化,失去该有的骄傲和文化自觉,或许也是神愤怒的真正原因之一。虽
是一厢情愿,可如果有机会,他想亲口问神,究竟为何愤怒。
尽头是另一个洞窟,中央有一块巨大岩石,岩石上方有个洞,不停掉下细沙。
奥玮伸手碰触巨岩,感觉到里头有一股力量,似是被另一方压制,不自然地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他绕着行走一圈,没发现任何
东西。
「奥玮,这里有只乌龟。」
「乌龟?」
洛斯发现它,纯粹误打误撞,乌龟被压在巨石下,身上的壳爆出裂痕,只余一口气就要没命。他走得太近,踢到一脚,低头
看,赶紧向着它道歉。
「救它出来吧。」挨不住洛斯的温情攻势,奥玮只好配合,最后两人徒手挖土,腾出下方空间。
救出受困的乌龟,还好,巨岩庞大,缺小小一角也不影响平衡。奥玮将它抓在空中,发现是只陆龟,斑纹是一条条如缎带的花
纹,印象中没有这种龟的存在。
洛斯把龟接去,帮它拨掉身上灰尘,看还有哪里受伤:「幸好,没其他伤口。」
「放着吧,我们无法带它离开。」
「为什么?」
「念域里的东西,离开以后也不存在于现实。」
「那我们走后,这里......」
「不会消失,把它想象成一颗球,现在有破口,我们才能进入。离开以后,破口消失,念域仍然存在。」
洛斯听完总算放心,跟乌龟道别后,将它放到地上:「好,离开。」
「等等。」
「等什么等?」奥玮问。
「我没说话啊,不是你吗?」洛斯摇头。
两人看向乌龟,脖子伸的老长在空中,开口便是语出惊人:「感谢两位搭救,我铭感五内。」
「奥玮,我在作梦吗?」洛斯掐自己的脸感觉到痛。
「洛斯,过来。」奥玮倾尽全身剩下的气力,打开次元缝隙,随时反击防御。八壹中文網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你......真的是乌龟在讲话?」洛斯躲在奥玮身后问。
「是,正是在下。」
它向两人解释,自己是被埋在这座山下方的古生物遗骸,眼前的这块巨岩是身体的一部分。生存的年代距离现在有好几亿年,
当时地球还是爬虫类主宰,它们生活在海底下,死后成为海底沉积物。经过板块挤压,意外出现在这座山上。
奥玮对它的话三分信七分不信,怀疑它就是大神,因能力被封而示弱,降梯他们的戒心。
「不不,在下绝无欺骗,说的都是实话。」
想不到他内心想法,竟被对方识破:「你能读心?」
「举凡生物都能做到,只有人能随着年纪增长,似乎越失去这份本能。」它说完,低下头喘气,好像很累:「把我累成这样,
真不愧是常找麻烦的人类。」
「我如何确定你不是大神伪装?」
「我若是大神,你们没有开口的机会。维持现在这个模样也没剩多少时间,把我翻过来吧。」
奥玮小心接近它,按着交代,帮乌龟翻身,龟壳下方出现数字:「这是什么?」
「龟卜,数字倒数完就会发生大爆炸。」
洛斯看着乌龟翻身四脚朝天,四足带着爪子的肉脚在空气中乱挥,一时童心大起,将它端在手心玩。
「住手,好歹我以前也被称为神,你放尊重点。」
「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明明是宠物龟的模样。」
「把爆炸的事说清楚。」阿平提醒洛斯别再玩了。
「我的身体,你们看到的这块巨岩,已快被念撑破。」
乌龟告诉他们,它勉强将念困在巨岩里,再撑也只是一时。要是来不及阻止,不只山崩如此简单。想也没想到的危机,正一触
即发。
奥玮吩咐洛斯将乌龟照顾好,先解决眼前难题再说。
巨岩状态确有不同,跟刚才相比,内部牵制的力量减弱,有失衡的可能。体积膨胀,手摸起来的触觉略带柔软,跟想象中的岩
石差很多。在他研究时,从内闪烁着异光,象是什么东西就快冲出。
「有些棘手,不如听听你手上那只乌龟的高见。」
两人看向乌龟,它却不说话,洛斯用手碰触,发现龟身冰冷,一动也不动,大声嚷叫:「它死了。」
奥玮接过手,检查后发现龟息变得缓慢,可心脏还在跳动,告诉洛斯:「它不是死,应该是......冬眠。」
乌龟是爬虫类,遇热活动性变强,遇冷则冬眠,平常人饲养乌龟,都会加一盏灯,一方面龟壳需要适度日照才能保持坚硬,再
来它们比人更需要温暖。
「奥玮......」
「又怎么了?」
「你看背后,它还像岩石吗?」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巨岩再度膨胀,形状一会像无壳蜗牛,一会像海中的软体动物,在原地扭动。
「不好,我们得阻止它。」
奥玮朝着巨岩挥出两道粒子波,可没料到攻击竟全被吞噬,加速生长。同时,龟身变得更加冰冷,气息也更弱。察觉两者间一
动一静的关系,他告诉洛斯,两者连命,只有乌龟恢复意识,巨岩才会稳定,巨岩里的念才能得到控制。
短暂休息后,两人体力也都稍恢复,奥玮发动念,粒子经过高速旋转,先导热再发光,两只手有如戴上探照灯,对在乌龟身
上,热能直接传入它的体内。这么做前,他已先交代洛斯利用歌声进入松果核,强迫催醒乌龟的意识。
洛斯挑选的古调,本为赞颂春天的来临,春天一来,大地回春,歌词描述着万物醒来、到处生机的画面,奥玮听着,就算不懂
阿鲁本语,也能感觉到一股活力蔓延在体内。
可同样的效果,巨岩自然也能感应。拜此所赐,这个像软体动物的生命体,长出四肢,朝着他们移动胁迫而来,且体积变得比
刚才更大,几乎快占满整座洞窟。
两人一起行动,目标太过明显,顿时险象环生,危如累卵。奥玮将刚才产生的热能粒子,尽数覆盖在龟身周围后,要洛斯找个
地方藏起来,他负责拖延时间。
拜古调所赐,奥玮气力恢复三成,他先张起一张捕虫网,改变空间的轴心,形成黏性,一旦沾惹上,任何念都无法移动。
捕虫网平常用来对付动态的念,可像巨岩如此大的还是第一次。为强化黏性,他利用术式改变空间感,强行更换大小观。
奥玮观察出巨岩移动的方法,是利用身体四肢的任何一肢当支点旋转,无法直接回身或后退,他改贴着山壁移动,巨岩受到感
知屏蔽,朝他挥出的攻击,落空机率增加。他一边完成术式,一边确认洛斯的进度,还能游刃有余发出零星攻击。
另一边,洛斯发现古调仅能维持乌龟身体机能,对打开松果核的效果有限。
松果核是灵魂之所在,也是念之核心,不同的念彼此间相互排斥,洛斯的声音无法直接进入,应该是自然保护机制造成,改用
祖灵教导的意识探测,搭配强烈的节奏试试。
洛斯朝着天际,祷念,祈求祖灵的帮忙,两耳戴的木耳环,同时受到感应,往上扬起。他将全身的念放出,灌入龟身,意识跟
着一起行动。
乌龟正在冬眠,洛斯穿过大脑,迅速抵达松果核的面前。原以为对方会做下层层保护,不料却是毫无防备。就在此时,本应在
冬眠的乌龟从核中探头阻止他。
「别,不要把我唤醒。」乌龟的声音传到洛斯的脑中:「我不想醒来,醒来又要承担责任。」
「你是神,神有义务保护人。」洛斯的认知里,不论祖灵或神都是守护的一方。
「我又没说要当神,那是人类自己安排的头衔。」
乌龟说起自己被迫当神的经过,承担着过多的祈念,本来就从内部开始崩坏,大神又往它的身上强行灌入更多的念,毁灭早是
势在必行。
「所以,就让我睡吧,至于你们,我很抱歉,但这就是命,你们人类常讲的命,认命吧,行的话就阻止一切,不行就跟我一起
长眠于此。」
「你......你这有当神的样子吗?」洛斯着急起来:「不管你有没有兴趣当神,要做就要好好做,不能中途放弃!」
「我可是比你年纪都还要大,有这样跟前辈说话的吗?」
「求求你,至少把自己制造的麻烦好好收拾,我还不想死。」
突然一阵摇晃,外头的冲击进入松果核,洛斯险些被这波影响抛到脑后,好险他抱着核不放才保住。
「看我这样也不出手,还算神吗?」
「你看你,很自然就把我当成万能的。什么事都只想依赖的话,神也会累。」
「神存在的目的不正是让人依靠和取暖?」
乌龟的声音轻的就像搔痒:「神,是留在世上的念想。世上没有念想不会消失,你们一直念念不忘,它就越难结束轮回。念想
终究是念想,只能给人支持。反之,若它是不好的念想,那便是予人堕落。」
洛斯被乌龟这席话对得一时回不出话,他想到外头的奥玮正在为一线生机拖延时间,努力思考该怎么说服它,是神也好,是念
想也罢,必定有什么共通点吧,他想。
蓦然,阿莫跟他说过的话浮上心头,那是洛斯满六岁时,第一次踏入祭坛。
祭坛是安置祖灵和供奉精灵的地方,他们在祭坛内摆上竹水杯、夜来香和石镇,竹子可以净化不干净的东西,夜来香可制造香
气引来精灵,石镇是祖灵降灵的凭依。
洛斯第一次去,好奇想伸手碰触被阻止,本来以为是冒犯之举,会引来阿莫的愤怒和惩罚,不料却是这么一席话:「祭坛里面
是我们的烦恼,是我们的痛苦,我们留下它,不带走。」
他还记得阿莫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沉重又哀戚,随即恢复笑容,带他离开。转眼,洛斯就忘了这事,直到现在才想起。
「是我们的痛苦,也是我们的烦恼。」
「什么烦恼与痛苦,快回去吧。」
洛斯想通也明白了,稳下心情告诉乌龟:「人祈求神的并不是无所不能,而是勇气,那就是念想的价值。」
洛斯的勇气,在乌龟心中产生激动,相比需索无度的愿望,它更喜欢看见人因有勇气而获得扭转劣势的机会,就像那些达拉尼
人,冒着溯溪攀山的危险也要来,一再证明自己的强大,带着勇气回去度过困境。
它一次次的守护达拉尼人,为的就是传递希望的火焰。只是时间久了,乌龟自己也忘记初衷,忘记这点念想。
洛斯不明白自己讲的这番话,在乌龟心中起了莫大的作用,直到被提醒为何而来才回神。
「我等你很久,要不要唤醒我?」乌龟仍是刚才懒洋洋的语调,但洛斯感觉得出来,它跟刚才不同。
「真的?」
「快点吧,不然我要改变心意。」
「好,你等着。」
洛斯唱出古调,同步用念将声音拟状化,拟状后声音成了有棱有角的立方体,再藉由空气传递的特性,透入松果核里。不久,
躲藏在里头的乌龟露出真身,悠游自在的游出来。
「再不快点,你的同伴要支撑不下去啰。」乌龟认真起来,游泳的速度比洛斯还快,快的他得在后面拼命追赶才行:「我先走
一步,你加油。」
乌龟往光里钻,转眼已经不见,洛斯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才挤进意识的窄缝,差点就要回不来。
他一睁眼,看见乌龟挡在奥玮和巨岩的中间,全身发着光,散发出的念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强。
巨岩生出的四足被牢牢钉在地上,乌龟将讯息传到奥玮的脑中,交代他下一步。
术式已经完成,困在捕虫网上的巨岩,受到空间大小错置的影响,体积逐渐被缩小,奥玮按着乌龟的交代,将巨岩缩小后塑形
成龟壳状,龟壳上还有一座小小的神社。
完成以后,奥玮仿效阿平削的手法,将乌龟身上原有的龟壳取下,安上新的,一切方才圆满结束。
有了新力量的加持,乌龟比初见时体型大上两倍,真正有陆龟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