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犬靠近,离雅子只差几步,丰雄对眼前的狂风吓得闭上眼睛,阿平不惊不怖,喊了一声巧克力,快速从刀套中挥出恶尽,朝
着狗项圈一划,东西瞬间断成两半。
丰雄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可是瞬间他确实看见巧克力的身影急遽变大,体型跟狛犬不相上下。他回望阿平,瞧见脸上得意的
表情,更加确定自己没看错。
巧克力是由梁一问亲手训练的寻念犬,鼻子灵敏到可以从一公里外发现念的踪迹。但还有另个身分,它也是除念师,一旦项圈
解下,身体力量爆发,吠叫声和四肢兽爪都是强而有力的武器,可以粉碎各种念,至死才罢休。很难从平常驯服的模样,想象
它凶起来的可怕。
对上狛犬,它丝毫无惧意,连抓带咬,锐利的犬齿象是咬到什么,空中一个转圈,将目标跩出,抛到地上。
光是耳中扫过的风声,还有巧克力奋力一搏的模样,丰雄也能猜到这战不容易,连阿平也冒着大汗,一刻也不敢大意。
同时,雅子快把所有的喷泉口都找遍,却依然没结果。正想着是不是方向错了,发现一件怪事。念分子象是有意的避开某个地
方,移动到某处就自动散开。貂跑去察看,发现过不去,伸足一碰,原来是结界。
雅子知道离目标近了,单靠貂的力量无法突破结界,水母也不适用在这个场合,决定换成红火狐狸。
红火狐狸生的跟它母亲一样美丽,全身朱红色的皮草,尾巴带一点火焰。雅子还没办法完全驾驭它,同步断断续续,眼看巧克
力也快气空力尽,只好花时间走入念域,尝试说服它。
听懂人语的红火狐狸,待在一片大草原上,见到雅子出现,高兴的围绕在脚边。明明性情温和,同步时却性格大变,她一直搞
不懂原因出在哪。
「红火狐狸,我需要你的帮忙。」红火狐狸露出困扰的神情,往后退几步:「不,别走,有话就跟我说吧。」
红火狐狸看着雅子,眼神露出悲伤的神情:「我...不喜欢战斗。」
「但我需要你的力量。」
「战斗是不好的,妈妈......死了。」
雅子跟红火狐狸连结在一起,感受到它的害怕,担心失去家人的心情,总算能明白同步失败的原因。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妈妈力量这么强大也都死了,妳只是人......」
「我不会死,因为我有你,还有水母和貂。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谁都不会离开。」
水母和貂一起出现在念域里,雅子将三只念兽同时叫出,就像他们的妈妈,陪着一起玩耍,要不是阿平的呼叫,差点就沉溺在
念域。
「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红火狐狸点头,跳上雅子的双手,化成一团火焰,窜入她的眉心,瞬间同步。由口中喷出红莲火焰,结界应声瓦解,藏在后方
是一座喷泉口,早已经没有活跃的迹象。
雅子伸手进去,摸到一座小小的鸟居,沿着喷泉内壁雕刻,上头沾满硫磺,白日不定睛看极难察觉,何况是晚上。她挥着尖锐
的狐爪,鸟居应声而毁,远处传来狛犬痛苦尖锐的叫声,一切应该就此就结束。可是没有,对方早已连命,喷泉口如今承受不
住地底炎浆的压力,即将爆发!
「出什么事了?」丰雄趴在地上,每站起来就摔一次
地壳激烈震动,所有的喷泉口也发出风啸声,象是世界末日,就连山下也感觉到这股骚动,从阿平他们站的地方往下看,山脚
下已经断电,不远的温泉区也传出尖叫声,并隐隐有一些火光出现。
「连命!」阿平看到狛犬脸上露出的得意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家伙,把自己跟这座山结合在一块。」
「是不是就跟我的同步一样?」雅子解除同步后,加入对话。
「没错!很多神明本身也会这么做,它这样,无异于是自杀行为。」
「那现在怎办?」丰雄问
「除非这家伙改变心意,不然它消失的同时,这座山也会颓然崩溃。不,情况可能更糟,这里会先火山爆发,到时城市就不保
了!」
听见火山爆发,丰雄想到正在家中等待他们的雯纹,还有肚中的小孩,越想越着急:「可恶,快想个办法阻止它啊!」
阿平闭上眼睛,尝试从意识跟对方沟通,无奈狛犬早已力量溃散,莫说对话,甚至连维持形体都已困难。他用手捶地,恨自己
没有提早发现这件事。
「我来吧。」雅子爬向喷泉口,让他们别担心:「不要忘了,它也是念兽!」
她猜想,力量几乎降至零的狛犬,只能待在鸟居里,力量寄托的地方,也是念的藏身处。果然,奄奄一息的它感觉到有人靠
近,仍然不放弃挣扎。
「停住,不准再靠近。」
「狛犬,冷静下来,别再干傻事。」
透过同步,貂传递声音进入狛犬的脑中。想不到它听出是雅子的声音后,反倒一派温柔,要她赶紧离开:「是......我没好好保
护......人质,辜负大神......的托付。」
「你口中的神没教,顾别人前先顾自己吗?」
狛犬发出哈气声,听着像笑又像在哭:「大神......很悲伤,见到大地死......气沉沉,这些都是他曾经所......爱......的人类做出来
的,很......难过。」
「那你呢?你也是神使,现在这个情况,他难道就不伤心吗?」
「我......不重要,大神的计划更重要,不......容有失。」
听见狛犬的话,雅子心中兴起不平,对她而言,不论是哪只念兽受伤,都是不容轻松看待的大事,即便有再正当的理由,也都
不能放着像家人般的他们而不管。
狛犬受重伤,大神也无动于衷,甚至也没出面救它,其实是辜负了神使的信任。即便是神,也必须好好珍惜他人的心意,雅子
是这么想的。
「快......走吧,这里就要塌陷。」
「不能放着你自己在这,而且我还有事要问你。关于我先生,与智,他人呢?」
「他......」
周围保护区的地面也分崩离析,阿平抱着巧克力和丰雄两人东滚西爬,已然是险象环生。临危之时,雅子将念输给它。
狛犬体内感觉到一股温暖,竟还有一丝久违重逢的思念,发现面前站着不止雅子,还有其他念兽,貂和水母,见到红火狐狸,
双目觉得热泪盈眶。
「红火狐狸,原来你在这。」雅子蹲下来,问狛犬为何认识它:「它跟我还有大蛇都是神使,我们都负责保护大神。」
想清楚箇中原委,雅子告诉狛犬,那应该是红火狐狸的母亲,这是它的小孩。
「原来,连它也走了。」
「红火狐狸没带着遗憾离开,它走前原谅人类,将小孩托付给我。」
「我知道,这孩子的火焰里有你们的回忆。原来,人类也有善良的存在。」
雅子拍着狛犬身体,抚摸它的头:「人类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只单看一个面向,即使好人也会做错事,坏人也会有向善的一
面。大神以前保护人类,现在想消灭人类,不都一样吗?」
狛犬点头,它和大蛇终于等到大神的回归。不料,转世后的大神,性格大变,已不是当日爱护人类和守护大地的神明。作为神
使又加上私心,它选择相信神的决定。直至此刻,终于认清事实。
「对不起,我已没办法停下这一切。」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但我们不能放弃!」
「我们?」
「是,加入我们,一起去阻止大神。」
狛犬抬着头看雅子,清澈又坚定的眼神,恰如当日大神对着三位神使宣示守护人类的决心,一样让它难以拒绝。
「好吧,在找到大神之前,我暂时跟着妳吧。」
狛犬抬起前足,搭在雅子的手上,同时间启动同步,解除山体连命,大地激烈的震动总算停止,缓解了一场致命危机。
获得力量的狛犬,化出新的模样,那是雅子想象中它该有的样子,全身洁白的毛发,飘着像狮子般的虬髯,身体浑圆又带着威
武感,真正的万兽之王。
「好美!」
「这样真让人不好意思。」狛犬露出害羞的表情,跟着红火狐狸还有貂一起跑入大草原中。
雅子结束同步,回头看阿平和丰雄,对他们比出大拇指,代表解决了!
「与智的下落呢?」阿平问。
「狛犬没有说,不过我看,人应该不在山上。」雅子回答他:「老实说,与智的状况怪怪的。」
「我知道两位有很多话要说,不过都快晚上九点,加上刚才这么一闹,怕是很快会有人上山来查看现场。不如先回去寒舍,有
话再慢慢说。下山也还需要一个小时,至少。」丰雄建议两人,心里干着急雯纹的情况。
「说的是,我看我们都有很多事要向对方交代。」阿平也同意:「走吧。」
三人走出保护区,正好拦到一辆送人上山泡汤的出租车,对方告诉他们刚才的地震很大,还好没有造成土石崩塌,只是虚惊一
场。
阿平笑着闲聊几句后没再回应,看着其他两人各有心事,觉得一日过得够长,心想后面不知还有什么事情等着他们。
休息一晚,阿平今早起床还在腰酸背痛,咬牙才勉强从床上坐起,不禁要喊这是什么苦差事。
回到丰雄家,已经快十点,三人饿坏,当中雅子是又饿又冷,只穿着一件t-shirt和牛仔裤,还好拦到计程车,不然走路下山,
怕是会重感冒。
手机有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洛斯紧张他们出什么事,听到阿平没事才终于放下悬宕的心。车上,他交还手机,告知雅子已拜
托王艾人确认,与智不在家,推测人应该在最后一处神社的所在地-亚星山。
「干着急没用,讨论出对策再行动。」阿平知道雅子担心与智,不过没做好准备,贸然上山只怕会徒增事端。
雯纹为三人准备热腾腾的豚骨锅暖身,加入大量的山菜、菇类还有肉片。用完晚膳,各自回房休息。房间里面已经帮他们准备
好热水,她告诉阿平,水结晶依然是不规则的乳突状,异状或许得等到击倒大神才能解除。
早餐是厚片土司,奶油和红豆泥自由取用,红茶和咖啡也是新鲜煮好。
丰雄今天有工作,已经出门拜访客户,雯纹形容他是山里的孩子,越走越有精神,早上也是精神溢满的模样,丝毫不见昨日行
山的疲惫。
阿平叹声羡慕,他只盼肌肉里累积的乳酸能早点代谢,边把厚片土司放进嘴里咀嚼。
「早!」雅子起床的晚,她在山上留滞两晚,还好喷泉口周围温暖,而且狛犬奉命保护人质,没吃到什么苦。
「快来吃吧,晚点奥玮和洛斯就到。」阿平转头跟雯纹道谢,临时拿她家当集会所。
「这有什么关系,我肚里有小孩,移动不方便。不然,一定跟着你们去。」雯纹说。
堪称是大事件没错,阿平长这么大也没遇过这种事,除念的对象竟然是神。
休息一晚,雅子气色好多了,问起雯纹怀孕的状况,她和与智结婚一年多,还在避孕,暂时没有生小孩的打算。
「诊所刚开,还要一些时间才能上轨道。」
「如果担心卵子健康,先去做冷冻也好。」
「是啊,就有这个打算。」
女性生理的事,阿平插不上话,专心思考接下来的行动。用完早餐,他下楼带巧克力散步,经过昨晚折腾,老狗也累坏,看见
他只是摇晃尾巴,动也不动。三推四请,终于懒洋洋地站起来,随便找处地方撒尿就想回去。
走回去正好奥玮的车子开来,洛斯拉下车窗打招呼:「阿平,我们来了!」
「真早,现在才十点。」
「不早了,时间只剩几天。」
「上楼再说吧。」
奥玮将车子停进丰雄家的车库,虽是个情感内敛的人,不过看阿平没事,脸上表情总算放松。
「我担心你们出事,毕竟只有你一人。」
「幸好山上遇见雅子,单凭一人还真应付不过来,等下介绍给你们认识,她先生与智目前下落不明。」
人到齐,雯纹嚷着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在场全都是除念师,气氛格外热络。
众人分开不过才一天,各自境遇都能写成一部小说,奥玮一方的情况较简单,说明起来也容易:「磐石社已不构成威胁,你们
呢?」
阿平在解释前,看到雅子对他们口中的大神露出疑惑表情,稍微解释前因后果,以及每人身在其中的角色和关系,总算恍然大
悟。
「所以,你们不是特地来找我和与智?」
「当然不是!原本我打算邀妳上山,这样一加一,我的助力也大。」阿平本来料定雅子夫妻形影不离,找一个等于两个,结果
如意算盘落空:「山上找到妳的手机,我吓一跳,以为你们出什么事!」
本只是打趣消遣,雅子却面有难色,关于她为何出现在山上,一直未有机会说明。看眼下时机成熟,决定不再隐瞒:「其实这
次上山是与智的主意。」
雅子告诉他们,与智从一个多月前起开始喊头痛,最初是出现幻听,经常听到有人在讲话,接下来常盯着某处发呆,或是问他
去哪回答不知道。
那阵子正好诊所刚营业,忙起来,雅子每天回家时间都已过晚上十点。与智偶尔无法交代行踪,看样子也不像说谎或是另有隐
情,加上两人都是医事人员,身体真的出什么状况,第一时间安排检查,便没有放在心上。
事情忙完,雅子提议跟与智一起去做年度健康检查,特别加做大脑断层,检查结果身体指数一切正常。
两人在家中安装监视器,手机也能远端观看,方便追踪。这么做以后,发现与智每晚都会固定消失一两个小时,每次回来,衣
服总有无数的落叶和沾到泥水的痕迹。不得已,只好再进一步追踪手机讯号,发现都是往山上行动,其中以斗子山出现的频率
最高。所以,两人约好空出时间,一起上山,没想到会遭到攻击,现在人也下落不明。
「你无法从狛犬的记忆理出头绪吗?」阿平问,顺便介绍雅子将狛犬收为己用。
雅子解释,昨晚睡觉前试着同步过,不料对方相当谨慎,竟也对狛犬的记忆动过手脚,如何尝试,通通都被挡回。
「怎样的手脚?」奥玮问。
「警告声,要我不许再进一步,不是出自狛犬,我感觉得出是别的气息。」
「洛斯也许能帮上忙。」洛斯突然被奥玮点名,瞪大双眼:「试试吧,现在需要更多线索。」
奥玮请雅子进行同步,叫出狛犬后,再次试着解读有关大神的记忆。洛斯能透过发出神谳,进行祖灵的沟通,摸读人的记忆与
过去。既是跟声音有关,在场也只有他最可能有所发挥。
「事不宜迟,立刻进行吧。不过,安全起见,雯纹还是先回避吧。」阿平建议。
雯纹虽然想留下来,但为腹中胎儿着想,只能忍下心中的好奇。
万事就绪,雅子闭上眼睛,保持专注,想象狛犬的模样,一头好动又威武的狮子跃然于脑海里。同步以后,她再次进入神识
中,尝试找寻有关大神的记忆,果然再次被拒绝。
就在这时,雅子听见歌唱声,那是洛斯的神谳,用来歌颂自然的语言,阿鲁本族语的正确发音,遗失在历史发展中的古韵。
雅子感觉到洛斯透过歌声进入她与狛犬进行中的同步,意识里面多出第三人感觉怪怪的,对方向着大脑的深处而去。阻挡她的
力量,在神谳前成了无用之物,不论善意恶意,声音间能沟通和合流。
洛斯进入神识更深处,看见一个人,那人自称是大神,统御神使,身影最后消失于亚星山,跟着最后一块勾玉一同不见。就在
他想看清楚神社的位置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出现。
「即刻离开!」
洛斯的意识被弹出去,身体也跟着往后倒,幸好奥玮反应快,撑着椅子,不然这一摔可能会脑震荡。同时间,雅子的同步状态
解除,狛犬似乎相当害怕,马上不见,不论如何感应也没有气息。
「出什么事了?」阿平问。
「我......我看见大神......」
「长什么模样?」
「跟......」雅子的手机充好电,萤幕一闪,看见她跟先生的合照,洛斯指着说:「就是这个人!」
「你说与智是大神?」雅子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与智连除念的事都不过问,更别说是大神转世,再三跟洛斯确认有没有看错。
「绝对没错,是他!」
「看见他你也不至于吓成这样......」阿平苦笑。
「不是,我才不是为了他。刚才有个声音,它一开口就将我强推出来。」
「什么样的声音?」奥玮感觉到有股力量透过念缝瞬间转移到附近,可是连阿平都没感觉。
「相当威严的声音,祖灵对它也相当畏惧,应该能被称为神。」
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处理,凭着他们的经验,要如何对抗神也毫无头绪。
「去找我爸吧,他可能会知道什么,毕竟除过的念比吃过的盐还多。」
话才说完,雯纹一脸汗水的敲门:「我......好像要生了!」
地上一滩羊水,要是只有阿平奥玮几个男生在场,不知会忙乱到什么地步。幸好有雅子负责指挥,一人连系丰雄,一人叫计程
车,带上预先准备好的生育用品,帮忙把人送上车。
「真的不用我们陪妳去医院?丰雄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抵达!」阿平问。
「不必,这只是开始阵痛,离小孩出生还要一些时间。你们的事情要紧,放心吧。」
看着雯纹离开,其他几人帮忙将屋里收好,确实带上门后,一同坐上奥玮的车子前往梁家,在那里,不速之客已经上门。
梁一问从厕所里出来,今早用套烧饼油条,兴许是油条炸得太老,不新鲜,肠胃受不了,成为腹泻的引爆点。刚才吞下几颗止
泻的中药丸,终于舒坦些。
自己一人住,什么都清俭,从前有怨的纠缠,眼睛不能也不愿张开,怨化成太太的模样,他内心对故人的抱歉和感伤,藉由这
种自残式的心理惩罚得以纾缓。不过,这么多年了,该还的还清,阿平长大,两人也把话说开,梁一问也想展开新的生活。
竹椅上坐会,时间也快中午,该出去外头买点吃的。日头赤,他戴上太阳眼镜,多年没把眼睁开,视神经退化,现在阳光下能
看见的只剩剪影,反而在暗处里看得更清楚些。拄着拐杖,前脚才刚踏出门廊,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不太有客人拜访,梁一问对外喊是谁,门外回答是与智。
以前,雅子来拜访,与智来了也不作声,只是旁观静看,偶而问几个问题。私底下自己来倒是从没有过,梁一问不禁好奇他此
趟的目的。
开门,他悄悄吸口气,人只能见到剪影,但是念在他面前,可谓无所遁逃。梁一问行走江湖多年,看人一举手一投足,足可猜
到对方的底细。眼前的人不是与智,纵使过去有诸多保留,却也从没有如此强的敌意。
他不动声色,请对方入座,趁着来人不注意,抽出藏在裤子里的尺,准备秤秤对方的斤两。自从退出除念这行,梁一问把刀交
给阿平,手上只留下一尺来防身。这把尺大有来历,可说是古董,传自最早的梁家先人,梁洗。
梁洗当时做的是土公仔,需要丈量墓地,当年他用的那把尺跟着恶尽一起传下来。到了梁一问手上,尺成了衡量对方能耐的工
具,只消把念往这尺一摆,他就能知底细。1到15,遇过最厉害的也不超过10。
梁一问把尺摆在桌上,邀对方坐下,静待与智表明来意。
「今天,雅子没跟着一起来?」
「她有事,我就自己过来。」
「来找我,什么事呢?」
「找你下盘棋。」
与智拿出当初在大树窟发现的万物板,当时他和雅子合力排列出正确顺序,解读出其中意思,成功化解榆氏一族受到的诅咒。
任务结束,板子自动消失,不知何故又回到他的手上。
梁一问顺手将尺放到万物板上,还不及反应,尺有如流星疾行,弹飞而过。这种情况还是头一遭,他笑着说东西没摆好,心里
却谋算着对方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强的力量。
「就别试探了,直接来吧。」
万物板上出现新的棋局,梁一问知道自己没退路,收起脸上笑容,一脸肃穆:「还没有『念』,能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我非念非人,而是神。」
「世间无神,有的只是念的强弱。」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我?」
梁一问站起身来,走到后边,捡起尺,缓步而回:「对付不敢,只是凡有所执念,心中都有不甘,你不妨说说。」
「该说的我都已经用时间说明,如今只有毁灭之途。」
梁一问看对方毫无商量之意,可不明就里就出手,可不是梁家一脉的风格。世代受怨所扰,他们早养成谨慎小心的个性,而且
对方是与智,万一真伤到他,回头还得向雅子赔个不是。
「你的儿子,带领一群人,妨碍我的计画。」
既跟阿平有关,近期就只有那件事了,难怪对方会找上门,梁一问心想:「莫非,你是大神?」
「我是,也不是。」
对方回答的暧昧不明,梁一问只能自己猜想。
第一种解释,与智单纯被念附身,只要除念,人便能清醒。接下来两个解释是前后关系,与智就是大神,就梁一问先前的观
察,他的念确实比雅子强上许多,不愿出手,或许便是这个缘故。
但,与智若是大神,依照他的个性,绝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所以,第三个可能,某一方利用与智,控制他下这盘棋。
「你很聪明,懂得沉默是金。」
「对未知的敌人,越要有所保留。」
「下吧,这盘棋正在等你。」
梁一问低头,定睛看着万物板,棋子上有图案,动物有龟、鸟、犬、狐、蛇,金木水火土各一,以及代表时辰的星辰日月,排
列似有所谱。一般五行相生相克,棋局却是相克不相生,而且少了两片。
正这么想,他的手上就多出两片。
「下吧!」
与智声声敦促不停,梁一问看的汗流浃背,天气都过了十月天,真的进入秋天,他却觉得闷得不像话。
最后,不得已将棋落在东南和东北两处,东南缺水,东北缺金。梁一问这一步,让棋局流转,改变前面的生死小门互对,五行
逆行。
「的确是高手,可惜......」
「可惜什么?」
「你没发现这盘棋的真正模样。」
梁一问低头,发现蹊跷,下手为强,抄起木尺,当成刀用,一记斩杀挥下,与智往后一翻,迅速退后,动作快的简直不像人。
「今日,到此为止。输有输的惩罚,我罚你『隐』刑。」
梁一问正要追,与智开门就跑,外头阳光强,打消念头,决定先放他一马。尺上面的刻痕正对14,果然不是普通的念,他想。
正好,见到门开着,阿平一群人进来,喊着梁一问。他告诉他们自己在这,可众人只闻其声不见人。
「隐」刑,梁一问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意思,这下麻烦可大!
众人听得见声音,可连一个影子都没看见。梁一问叙述刚才发生的事,雅子听见与智来过,立刻化出貂,人一起追出去,可惜
连个身影都没看到,念在过梁家前面的红绿灯后原地消失,只好先折返。
自己的父亲不见身影,阿平倒是不惊不慌,把事情经过问的仔细后,推测对方用的是相似念雾的方法,效果再强点。念雾能暂
时将人的气息消去,维持时间可长可短,全看除念师的能耐。
不过,气息能消去,人还是处在这个时空,肉眼可以见到,唯独在针对的对象面前透明。而据梁一问所说,对方只说句「隐」
刑,什么事情都没做。从下手的方法而论,应该是言幻。阿平看地上连影子都没有,既然和空间有关,在场有个人就是专家。
「奥玮,你能透过次元缝隙将他抓出来吗?」
「你怀疑对方用里空间的方法将人隔绝?」
「是,空间里的空间,所以不存在三度轴面。」
「可以一试。」
奥玮确认梁一问的位置,吩咐阿平他们到院外去等,客厅只留他和当事人在场,以免伤及无辜。
打开次元缝隙,周遭的空间会一并扭曲,高明如奥玮也经常受伤,更遑论是其他人。确定没危险后,他发动念感应,奇怪的是
那里空无一人,接连打开几处也毫无所获。
阿平站得很远,看他脸色不对,问出什么事,奥玮照实回答,坦白告知「隐」刑不只是隐藏形体,甚至连存在感都一起抽离,
顿陷胶着。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就算要抹除形体和存在感,也定是会留生命气息。他还能讲话就代表还没死,既然没死就一定还活在某
个地方。」阿平说
一旁的洛斯听见,想到自己能帮什么忙:「部落里有首古韵,是我们代代相传,歌颂祖先黑豹学会双脚行走,开始有人性一
面,在阿鲁本族中象征从现在开始真正活着,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奥玮,洛斯唱古韵时,若有生命气息,你能透过次元缝隙感应吗?」
「可以,只要能让他的生命律动出现,我就可以找出位置。」
「那么,试试吧?」
洛斯点头,心中诵念古韵,古韵虽然短,用到的音只有「努、罗、吉、巴、多」,可是音调变化极多,前面象是刻意发出的咬
字,中后段自成一韵,唱到后来五音连起来竟可发出各种不同的感叹声,听着象是黑豹在树林之中疾走,一身墨黑色的毛发,
于月光之下,发出斗亮的色泽。
阿平听出这首古韵,其实是把念化成声音再谱成曲,平常的阿鲁本族人只能唱出它的声音,只有像洛斯或是阿鲁本族的祭司,
他们才能将古韵转化成生命之调,用来安抚祖灵及念。
靠近庭院的地方有反应,奥玮要梁一问讲话,发现声音及生命气息出自不同方位。他将手伸进次元缝隙,试着抓到生命气息的
脉络,念往其他方向移动,也发现它最远只能离宿主三公尺的距离。
「是字。」
「什么字?」
「对方说了『隐』,念就只能沿着『隐』的比划顺序移动。」
「你意思是念在写字?」
「没错!所以,要破除这个念,就是给它另一个字。」
两人一口同声,想到同一个字,现!
知道念的移动轨迹,奥玮利用次元缝隙将念暂时固定,困在一个立体方格里,以免发生念结跳跃,再将手伸进去,强行改写
「隐」。大神力量异常强大,光是拨动每一笔每一划,都得使尽全身气力。
阿平想进去帮忙,马上被阻止:「不行,四周的念很乱,你一进来,很可能打乱全部排序,到时更麻烦。只差两划,耐心等
着。」
奥玮一张脸涨红,手臂青筋浮现,现的最后两笔,左撇右勾,尤其是最后勾的动作异常困难。次元缝隙里面仍有重力,违反大
地引力的动作,承受的压力更重,他几乎是牙咬着把最后一划写完才全部放开。
念再度回到写字的轨迹上,「现」形,梁一问的身影凭空出现。
「头次见识有人能操控空间,真是不错的能力!」
「梁叔叔跟阿平一样,这时候还有余裕关心别的,真不是常人。」奥玮嘴上调侃,已经累坏的坐在地上休息。
「我也没闲着,趁着这时间一直在想对方的来历和他下念的方法。」
「如何了?」阿平代众人发问。
「来历不明,得查查古籍,若他说的是真的,那是很古老的念。倒是方法,我已经知道。」
「快说吧,雅子还想赶快救回与智。」
「只能一句话。」
「什么一句话?」
「他只能说一句话,惜字如金,发出的言幻特别强大!所以才会附身在与智身上,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
「与智,他究竟在哪里?」雅子这样问,听着让人更加焦虑。
「别急,雅子,与智不会不见,他留了这样东西。」梁一问不愧是梁家前任的除念师,在解除隐藏状态的同时,已将附身的念
单独抽离,附着在尺上:「有了这个,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可是对方力量很强,手上的筹码又多,光是那块万物板就不好对
付。」
「洛斯,我们还剩几天时间?」阿平回头问他,洛斯比个五:「够了,我问过丰雄,亚星山就算攻顶也只要两天,我们还有三
天时间。」
「要干嘛?」洛斯问。
「各自修练,洛斯回去山上,雅子跟着我爸,至于我和奥玮会自己找事做。要救人也要先不被人救,大家先养精蓄锐。」
众人没有异议,光见到对方只凭一句话就能困住资深老练的除念师,已经知道彼此差距。即使心中的事情再急,这时候也都得
缓缓。他们约好两天后,就在梁家见,清晨五点会合,天一亮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