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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朝渊……他当真是野种吗?(1 / 1)

床帐之内,谢朝泠睫毛动了动,没睁开眼。

外头隐约的声音变得清晰,浑浑噩噩间忆起从疯马上被甩落的瞬间,再之后无数过往片段翻涌而上,最后定格在他从悬崖坠落的那一幕。谢朝泠被子下的手逐渐收紧,始终没有睁眼。

胡太医正在写药方,谢朝渊神情紧绷,在一旁盯着:“他几时能醒?”

“郎君没撞到要害,没有大碍,应当很快就会醒来,殿下无需过于担忧。”太医搁下笔,小心翼翼答。

谢朝渊蹙着的眉头并未舒展开:“他会不会记起之前的事情?”

“这个,……不好说,要等郎君醒来才知道。”

开完药方,胡太医去了外头,和下头人交代抓药煎药的事情。

谢朝渊走回床榻边坐下,谢朝泠似依旧在昏睡,紧闭起眼,苍白面上不见血色。谢朝渊静静看了片刻,伸出手,手指摩挲他脸颊。

谢朝泠一动不动,他在装睡,谢朝渊的动作让他浑身汗毛都竖起。

“哥哥,快点醒来吧。”

谢朝渊低声喃喃。

谢朝泠沉默听着,始终未出声。

王让轻手轻脚进门,过来与谢朝渊禀报事情,今日跟出去的人护卫谢朝泠不力,全部挨了一百棍子,人已经打完了。

这已经是谢朝渊网开一面,若是按他以往脾气,这些人都已没命活了。怕谢朝泠醒来看到身边伺候人全是陌生面孔不适应,谢朝渊这才勉强给这些人留了一口气。

“郎君今日去西南外城看过就去了南市,买了许多吃食和东西,并未有什么特别。”王让又道。

谢朝渊闭了闭眼:“……罢了,这事到此为止。”

王让点点头,不再说这个。

他从袖子里取出封信,递给谢朝渊,声音更低:“西北边来的。”

谢朝渊神色一顿,将信接过去,漫不经心拆开封蜡,一目十行看完,末了一声嗤笑:“痴人说梦。”

王让说起才从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那里,应该是确实打算调徐副统领入东山营。”

谢朝渊随手将信扔进火盆里:“算了,反正他们要本王做的事情本王做了,其余的与本王无关。”

“那边还送了殿下您要的东西来,奴婢看过了,都是上好的金银玉器和银钱,已经全部入了库。”王进道。

谢朝渊不以为意:“收着便是,府上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王让退下后,谢朝渊坐回床边,盯着谢朝泠。

手背慢慢摩挲过他面颊,谢朝渊弯腰凑近。谢朝泠倏然睁开眼,对上谢朝渊黑沉目光,僵持住。

“你方才就已经醒了。”谢朝渊说得笃定。

谢朝泠装作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我睡多久了?”

谢朝渊伸手摸他额头,谢朝泠没动,身上人又盯了他片刻,让人去叫胡太医进来。

谢朝泠坐起靠在床头,身后垫着软枕,由胡太医为他诊脉。

老太医低着眼,十分细致谨慎,谢朝泠目光自他脸上晃过,忽然想起曾听人提过太医院里有个西南百翎国来的医士,因为医术精湛,破格被提进太医院,应该就是面前这个胡太医。

“郎君没什么大碍,再歇息观察几日,若不觉头疼,且无其他异样,便无需多虑。”

对上谢朝渊目光,胡太医略摇了摇头,意思谢朝泠这模样,不像是恢复了记忆。

谢朝渊没再问,示意他退下。

很快有下人将熬好的药送上来,谢朝渊接过,亲手喂给谢朝泠。

谢朝泠不动声色,谢朝渊喂到嘴边便接,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谢朝渊微垂的眉目。

他和谢朝渊这关系……

想起之前的夜夜春宵,谢朝泠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心思,他从前再处变不惊,这事也委实过于荒唐。

他们两个,怎能行那等事情?谢朝渊这个小畜生,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了。

“琳琅在想什么?”谢朝渊抬眸看他。

谢朝泠没吭声,盯着他眼睛,他想不明白这小畜生为何会对自己生出这样荒谬的不伦心思,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甚至不知道是该说谢朝渊卑鄙龌龊,还是震惊于他深藏不露的手段和心思。

这人根本不是什么不求上进、没有野心的纨绔,而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谢朝渊疯得比他以为的更厉害,他就是将这小畜生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闭眼又睁开,谢朝泠将药碗接过去,仰头一气倒进嘴里。

谢朝渊盯着他的动作,谢朝泠放下碗,示意他:“殿下先出去吧,我想再躺一会儿。”

谢朝渊伸手,慢慢帮他拭去嘴角药汁:“今日本王不该答应让你单独出府。”

谢朝泠盯着他的手:“殿下是后悔了吗?”

“后悔了,”谢朝渊沉声,“没有下次了,本王不会再放你这样出去。”

谢朝泠并不在意这样的威胁,谢朝渊就算本事再大也困不住他,但是现在,他暂时还不想跟这小畜生翻脸。

谢朝渊却忽然捉住他手,将他用力揽进怀。

谢朝泠微一愣。

谢朝渊的呼吸压下,贴近他耳边,声音黯哑:“别再有下次了。”

想起上回在定王府别庄,这人冒着大风大雨乘船去湖心岛接他,在回程船上也是这样抱着他不放,谢朝泠心情复杂,随即又想到自己坠马落崖,却同样是拜这人所赐。

完全不知所谓。

但在彻底撕破脸皮前,谢朝泠只能忍耐。

稍稍退开些,他道:“我已经没事了,不必小题大做,今日跟我出去的那些人,殿下也已责打过,还是赐些药给他们吧,别真让人就这么死了。”

王进那厮虽然窝囊,却是他眼下在这王府里唯一能用的人,他可不能让谢朝渊就这么将之打死了。

谢朝渊冷道:“这不是小题大做,让你受了惊受了伤,他们本就该死。”

谢朝泠心道他以前还真没发现谢朝渊是这种个性的,当年随口说的那句“暴戾”真真没说错他,现在根本有过之无不及变本加厉,这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

见谢朝泠不再出声,谢朝渊又抬手抚了抚他面颊:“既然琳琅替他们求情,本王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就是。”

谢朝泠只觉跟这小畜生说话累得慌,点点头,再次道:“我累了,殿下让我歇一会儿吧,别叫人在这里候着。”

谢朝泠重新躺下,谢朝渊垂眸看着他,谢朝泠闭起眼,不想再搭理人。

凝神静气等了许久,坐在床榻边的人才起身离开。

屋中下人尽数退下,谢朝泠取出收到后便藏进中衣袖子里的字条,缓缓展开,是谢奉玨的字迹,上头只有一个“泠”字。

谢朝泠心知谢奉玨是认出了他,在特地提醒他。

这倒是不奇怪,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与谢奉玨关系比其他兄弟都好,谢奉玨是个心思敏锐之人,谢朝渊胆子大又高调,会被谢奉玨察觉实属正常。

他只要想办法传个口信给定王府,谢奉玨立刻就会带兵上门来,谢朝渊不可能拦得住,除非他有本事将自己藏一辈子。

谢朝泠略想了想,但他并不打算让他皇叔这么做。

将字条扔进床头边火盆里,谢朝泠眸光忽地一顿。

墙角香几下落了张信纸,是先前他装睡时谢朝渊扔进火盆中的那张,只堪堪烧黑了一个角,被窗外进来的风吹得飘出来,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忆起谢朝渊说的那些略古怪的话,谢朝泠赤着脚下床,去将信纸捡起。

“吾儿安好……”

只一个开头,便让谢朝泠愕然当场。

快速将那薄薄一张纸上的内容看完,他越看越心惊,这竟是一封来自西戎国的书信,寄信人自称谢朝渊亲父,寄来大笔金银珠玉供他花销,要求谢朝渊帮他们往大梁朝廷安插更多的探子,为他们提供大梁朝廷军政机密。

通敌叛国这四个字甫一冒出,谢朝泠紧拧起眉,这个自称谢朝渊亲父的西戎国人究竟是什么人,谢朝渊……他当真是野种吗?

这样的念头让谢朝泠不由手心冒汗。

谢朝渊的身世于乾明帝来说其实不大光彩,当年百翎国派遣使臣来京纳贡,带了一批貌美舞姬来,谢朝渊的娘就是其中之一,那女子虽因美貌得了乾明帝宠幸,但番邦人且是舞姬的身份,原本没有资格生育子嗣,偏她承宠后买通了为她送来避子药的宫中内侍,顺利怀上龙嗣。后头东窗事发,那会儿还是太子的乾明帝不想认她腹中胎儿,是元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慈悲,帮她将事情禀明先帝和赵太后,做主留下了这个孩子。

后头谢朝渊出生,没多久乾明帝登基,下旨将谢朝渊和他娘撵去了京郊的皇家别院,从此不闻不问。直到谢朝渊六岁,他娘病逝,乾明帝终于想起这么个儿子,去看了谢朝渊一回,见他生得俊美又机灵,往日被算计的那口气终于消了,将人接回宫中,后头这些年,因谢朝渊颇会讨乾明帝欢心,渐渐还成了乾明帝十分喜爱的一个儿子。

虽说有这样曲折的身世,但从未有人怀疑过谢朝渊的龙嗣身份,他娘承宠、孕子、生产整个过程内侍院都有完整的记录,这个不可能做得了假。谢朝渊长得不像乾明帝,但他们这些皇子,各个长相都随了母亲,这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谢朝泠思来想去,始终压不下心头疑虑,怕谢朝渊一会儿又会进来,赶紧将信纸扔进火盆中,看着它一点一点燃烧成灰烬。

院中。

谢朝渊停步檐下,轻眯起眼望向前方天际渐沉的红日,夕阳余晖还剩最后一点缀在天边,萧条惨淡。

身后王让小声问他:“……殿下,您在烦心郎君的事情吗?”

许久,在王让以为谢朝渊不会理自己时,他听到谢朝渊淡道:“他应该是想起来了。”

他的太子哥哥想起来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看得出来。

但只要谢朝泠还想与他装一日,他便陪他装。

他不会放谢朝泠离开。

第一更,下一更下午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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