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昼没能走得掉,他在包厢里闹了一场,也仅仅是闹,并没有动手打人。
唱歌那人被霍三提点了一番,说自己没个眼力见不知道阿昼今天心情不好,还非得找揍的往上凑,是不是活该。
然后便问为什么。
霍三都差点不顾形象翻个白眼,“你说为什么?当然是为情所困!”
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那人连忙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老实模样。
接着提议:“既然是为情所困,不如大家伙给阿昼指点迷津?”
霍三笑,“你小子有主意?”
“没。”
他倏然变脸,“没有你还敢说,皮痒欠抽是吧。”
那人理直气壮:“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在场这么多人,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我就不信这些人里没一个能想出办法的。”
说着又口吻略微嫌弃:“你们还遑论在圈子里玩得这么开,谁不是左拥右抱过来的,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说什么情史丰富。”
霍三:“……”
他一琢磨,觉得这小子说得有点道理。
然后带着一帮人去找许清昼。
于是许清昼原本在江羡那里受了气跟憋屈,打算一走了之的,偏偏被他们架着又拖回了包厢,七嘴八舌的跟他说,他们有办法帮他解决情感问题,知道怎么哄江羡回心转意,对他死心塌地。
许清昼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只觉得他们聒噪。
跟群鸭子似的,闹个不休。
他的冷脸不起作用,他们不怕,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一定让他跟江羡之间有什么矛盾误会,都掰扯得清清楚楚,和好如初。
没过多久,霍三就把江羡也带了过来。
许清昼想走也只能被迫坐在那里,仍旧冷峻着神情,看也没看她。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这些人口中说的能够让他和江羡回心转意、和好如初的办法就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还是成语接龙版的。
许清昼再次气笑,直接质问:“你们是不是闲得慌?”
之前唱歌那人反驳叫嚷:“怎么就是闲得慌了,在座的各位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的吧,阿昼你不就是名校吗,还留过学,这正是彰显自己有文化水平的时候,正经着呢!”
许清昼绷着脸,五彩光芒的灯线落在他的脸上,时不时的折映出深深地阴鸷,他轮廓硬朗,眉眼中蕴着冷意。
江羡被迫按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还是有些坐立难安的,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后来追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霍三,却说许清昼在等她。
一时间也摸不准他的情绪,所以就跟了过来,此时此刻,她浑身僵硬的用余光去打量他的脸。
还是那么冷肃难看。
忽然之间就她就有些懊恼,对自己也对他,她认为她的确是没说错话,她跟他现在不就是上下级关系吗,非要说得那么清楚,顶多他是在追求她,但她也没答应或者承认,她说得或许太没人情味,也没留情面,但她也不可能把这事让她妈妈知道。
就算要知道,那也不是在刚才那个时候。
也没有给她多的时间和机会去跟许清昼接触,成语接龙的游戏已经开始。
规则很简单,没接上的人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哪一个都不选便只有自罚三杯。
满屋子十来个人,从哪里断就从哪里开始。
有人举杯,“从我这里准备,我先来一个。”
众人便起哄。
那人说:“短小精悍!”
话音刚落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损不损,说你自己呢,夸还是损啊?”
下一人便道:“悍然不顾。”
“顾影自怜。”
“怜香惜玉!”
“玉液琼浆!”
“浆、浆…荡起双桨!”
“滚你丫的,认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没接上的人埋怨,“怎么就不出个简单点的,这浆不浆,管他生姜还是长江,我怎么答得上,我选真心话。”
说玉液琼浆的人便不怀好意笑嘻嘻的问:“说,你是不是短小!”
这种问题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几乎都是雷区,他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你这不是废话,我当然不是了!”
“我不信,我亲眼看过,你这丫就我一根小手指的长度,你不老实,哥几个,把他摁着灌酒!”
瞬间群起而攻之,氛围热闹。
虽然话题是有些低俗好笑,但江羡也的确挺享受这样轻松的环境的,原来他们这些公子哥,除了玩女人,也是有其他数不尽的乐趣。
她一眼看过去,发现那位黄小姐已经不在了,感觉有些口渴,伸出手去拿果汁时,手不小心碰到许清昼的腿。
动作猛地一顿,她稍稍抬了下眼,低声说:“抱歉。”
许清昼的火气并没有消,原是不打算搭理她的,在听见她这话后,火越烧越旺,但他忍着没爆发,冷笑了声:“你还知道什么是抱歉?”
意有所指的话江羡不会听不出来,她仰头喝了口果汁,润了润嗓,几许后才开口道:“我之前说的话——”
“你说的什么话?”他极快又冷然的打断她。
终于肯正眼跟她对视,湛黑沉郁的眸眼,没有以往戏谑调侃时的愉悦笑意跟光亮,此时此刻乌沉沉的一片。
江羡却被他看得一滞,觉得有点压抑,顺了顺呼吸,吐纳几个来回后才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比她更直言不讳和犀利:“但你是真心的。”
江羡胸口重重起伏了下,闭上嘴,她无话可说。
许清昼也不再说话,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和诡异的冷战中。
“察言观色。”
“——色授魂与!”
“与民更始。”
渐渐地,等成语接龙玩到他们这里时,许清昼冷冷淡淡的接了话:“始乱终弃。”
江羡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旁边的人叫了她一声后,她才回过神,有些茫然:“什么?”
许清昼转头看着她,一字一顿:“始乱终弃,该你了。”
江羡紧了紧手指,大脑竟然是一片空白,想不出弃字后面该接什么,偏偏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的,就是许清昼冷着眉眼盯着她说的那始乱终弃四个字,仿佛她真像是什么渣女。
她说不出来,其他人却在催促闹腾,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也在倒数。
等五秒过去后,她还是没能答上来。
她动了动唇,“我认输。”
提问的权利在许清昼手上。
他却在说完那句话后,又转了过去没看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霍三人精,登时凑出来,“我来我来问,羡姐,你是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江羡首先排除的就是大冒险,她清楚这些人看着许清昼在场,指不定会出一些不好的馊主意,她有可能做不到,那就只有喝酒,可她待会儿还要开车送许清昼回去,也不能喝。
“真心话。”
霍三挑了挑眉,“可以,那我想问,羡姐你——讨厌我们阿昼吗?”
一来就来了个狠的,四下气氛瞬间燃起来,齐刷刷的看过来盯着她。
许清昼眸光微动,面不改色的仍然坐在那里。
江羡却是由衷地松了口气,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好回答:“不讨厌。”
霍三嘴快:“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咯?”
江羡也笑,“只能问一个问题。”
许清昼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游戏便接着继续往下。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纯粹的江羡运气不好,第二局又碰到她没接上,许清昼说了个惊慌失措,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到有什么措字在前的成语,最多想到个手足无措,就比如现在的她。
但她这次选了大冒险,一些人颇为遗憾,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八卦猛料。
好在大冒险并不过分,只是让她给许清昼一个长达十秒的拥抱。
江羡僵了下,才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转身去抱了许清昼,所幸许清昼给足了她脸面,并没有拒绝。
但她发誓,这是她跟他之间最冷最没有感觉的一个拥抱,全程都是她在主动,许清昼就像是一块冷硬的巨石,她的头抵着他宽厚的肩,都觉得磕得脸疼,收回手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接连两次答不上后续,江羡长了记性,这次从前面好几个就开始深思熟虑的想,这回倒是成功过关。
不禁喝了口甜甜的果汁抚慰自己的心。
赢了一把让她感觉这游戏挺有趣的,关键是人多热闹,期间的笑料不断,连她都好多次忍俊不禁。
偶尔也会用眼角偷偷地去看许清昼,见他的表情似乎转阴为晴了些,也不禁跟着弯了下眉眼,于是对游戏也更加投入。
做了几回常胜将军后,便有些得意忘形。
“八拜之交。”
“交头接耳。”
许清昼:“耳鬓厮磨。”
江羡蓦然愣住,她原本想着若是许清昼能说出耳听八方,她就能顺利接上方兴未艾。
结果生生卡在这里,等她终于想起磨刀霍霍后,时间已经超过。
她有些失望,但也认了,所以很果断:“我选真心话。”
今晚的重点就在她跟许清昼,话题自然往他们身上靠,有人提议问之前说过的那个问题,霍三没让。
他想着,还是不能太直白,万一江羡说个不喜欢,那不就是火上加油吗。
所以选了个相对保守的问题:“羡姐,你对之前阿昼包小情儿的行为,吃过醋吗?”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霍三是知道的,许清昼那么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江羡在乎,让她吃醋,让她感受到他的重要性,但显然这招数失败,虽然江羡没有表现出来,但万一是藏着掖着的呢。
毕竟,女人不就是擅长口是心非吗。
而且霍三笃定,这个问题绝对也是许清昼想要知道的,甚至说是他长久以来的耿耿于怀。
果然,原本稳坐如山的许清昼动了动眼,朝霍三看过去,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着几分力。
“没有。”
但令他们都失望了,江羡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很轻松,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决。
大约在名为爱情的这门学问里,吃醋就是喜欢或者爱一个人应该具备的表现和情绪。
但在江羡这里并不存在,初始,她跟许清昼就不是因为爱情而订婚在一起,以前并不知他是做戏,只觉得在看到他流连花丛时,第一个想法是自己快要解脱了,第二个想法便是不知许清昼这么乱来,会不会有病。
曾经她还试图让他去医院做体检,被他听出来话里的意思,沉着脸好好一顿阴阳怪气,在她身上来证明自己到底有病没病。
但许清昼总是在这件事情上给她希望又打破她的幻想,上一个小情儿没了,还有下一个,更何况还有林知鸢的存在,她和许清昼无论如何发展,都不会有正常的爱恋情感。
所以她并没有吃醋的情况。
在她话音落下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氛围瞬间僵凝,无人再敢多说一句话,皆是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挤眉弄眼的要推个人去打破这种僵硬难堪的气氛。
问出这话的霍三歪着头往沙发上一躺,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问,直接摆烂装死。
他是真没想到江羡能这么轴。
一般女人,就算是真的这么想,但好歹也看看情况,说说善意的谎言又怎么了?关键把人哄开心不就完事了吗。
但江羡偏不,她真诚,诚实得可怕。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许清昼。
他起身站了起来,毫无情绪的丢下两个字:“走了。”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但江羡跟了上去。
等他们一走,包厢里便顿时议论起来,说江羡心真硬,说她真清高,说她真厉害把许清昼吊得紧紧地,有些胆儿大的,说许清昼真舔,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偏生找了个这么呆的,得了霍三一个脑瓜崩,“你找死是不是?”
……各执一词,看法不一,皆是沸沸扬扬。
江羡亦步亦趋的跟在许清昼身后。
车门打开,他却是坐去了后座。
摆明了要跟她拉开距离。
江羡在原地站了几秒,手指扣着车门,来回地磨了几下后,才跟着一同钻进了后座。
感觉到她的动静,许清昼没什么反应,上车后就闭了眼,像是在闭目养神,却是很拒人千里的姿态。
“许清昼。”
安静片刻后,她叫他的名字。
目光落在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轻声问:“你能先跟我聊聊吗?”